第二十八章：幽灵号与破碎信标
绝对的黑暗。
冰冷、带着金属和机油特有气味的空气。
以及，列车在隧道中高速行驶时发出的、沉闷而持续的轰鸣与震动。
鹿意言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内壁，剧烈的心跳声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咚咚作响，几乎要盖过外界的一切噪音。眼睛尚未适应黑暗，只能勉强分辨出这是一个极其狭窄的、似乎是利用列车设备间改造而成的隐藏空间。
那只将她拉进来的、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已经松开。
“欢迎登上‘幽灵号’，小星星。”
那个低沉的、明显经过电子处理、无法分辨性别和年龄的声音再次响起，近在咫尺。
“你的‘骑士’……正在路上。”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侧的墙壁上，几盏幽蓝色的指示灯悄无声息地亮起，提供了微弱却足以视物的光源。
灯光照亮了这个不足三平米的逼仄空间。四周是布满线缆和不明仪器的金属壁板，正中央是一个固定在地板上的金属座椅，面前是一个看起来像是临时加装的、闪烁着各种数据的显示屏。一个身影背对着她，坐在座椅上，正专注地看着屏幕，身上穿着同样是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工装服，连帽衫的帽子拉起，遮住了大部分头和脸，只能看到一个线条紧绷的下颌。
这就是父亲的“朋友”？“幽灵号”的操作者？
鹿意言没有放松警惕，身体依旧紧绷，一只手悄悄按在藏在身后的能量手枪上。“你是谁？‘骑士’又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因之前的狂奔和紧张而沙哑，却带着冰冷的审视。
“我是谁不重要。”那个处理过的声音平静无波，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敲击着，屏幕上的数据流飞速滚动，“重要的是，我和你父亲一样，不希望‘鹿苑’和‘钟摆’彻底失控。你可以叫我‘钟匠’——当然，不是锈蚀教堂那个可怜的替身。”
钟匠？！鹿意言瞳孔一缩！那个被“鹿苑”记录为“失踪（疑似死亡）”的前架构师？他竟然没死？而且还暗中活动？父亲留下的这个后门，竟然是通向他的？
信息量巨大，让她一时难以消化。
“至于‘骑士’……”‘钟匠’似乎轻笑了一声，但那电子音让笑声显得格外怪异，“是对另一个麻烦小家伙的临时代号。他运气不错，挤上了前一节车厢，暂时甩掉了尾巴。正在过来的路上。”
哥哥！温思眸没事！鹿意言心中稍安，但疑虑更甚。这个人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帮你们？”“钟匠”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微微侧过头，帽檐下的阴影更重了，“不，我只是在纠正错误，小星星。你父亲的‘遗产’计划充满了感性的风险，而林薇的‘培育’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你们兄妹的出现，尤其是你，”他特意强调了“你”，“带来的变量已经扰动了既定的轨迹。我只是在……利用这种扰动，尝试将局势扳回一个相对可控的轨道。”
他的话冰冷而直接，毫无温情可言，仿佛在谈论实验室里的试剂反应。
屏幕上的图像切换，显示出了后方车厢的监控画面（他显然黑入了地铁的监控系统）。可以看到温思眸正紧张地、小心翼翼地穿过拥挤的车厢，朝着车尾方向移动，不时回头张望，暂时没有发现追兵。
“‘鹿苑’的追踪不会停止。Level 1权限的屏蔽失效后，你们就像黑暗中的灯塔。”“钟匠”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尤其是你，亲爱的‘容器’小姐，你身上‘净水’的能量签名和‘鹿王’碎片的潜在共鸣，对于‘钟摆’来说，就像夜里的萤火虫一样醒目。”
鹿意言心中一凛。果然是因为这个！
“那我该怎么办？”
“降低信号强度，或者，找一个更大的‘光源’来掩盖你。”“钟匠”转过身，帽檐下的阴影中，似乎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扫过她颈间的吊坠，“你父亲给你的这个小玩意儿，功能不止是钥匙和信标。它内部有一个极其精密的能量调节器，只是你从未真正激活过它。”
他伸出手——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递过来一个极其小巧的、如同U盘般的接口装置，“连接到你的平板，运行我给你的这个程序。它会教你如何初步‘收敛’你的能量签名，虽然不能完全隐藏，但至少能让你从‘最亮的那颗星’变成‘繁星中的一颗’，增加他们的追踪难度。”
鹿意言犹豫了一下，但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她接过接口，连接平板。
一个极其简洁的程序自动运行。界面出现了一个复杂的、如同神经网络般的能量流动模型，旁边是密密麻麻的调整参数和说明。
【意识聚焦引导能量流动……频率下调至Theta波段……模拟环境背景辐射波动……】程序要求她集中精神，用意念引导体内那股“净水”能量，按照特定的频率和模式运转！
这远比想象中困难！她必须极度专注，感受着那股温暖的能量，尝试着将其约束、放缓、模拟成周围环境那无处不在的、微弱的宇宙背景辐射……
汗水从她的额头渗出。这不仅仅是对能量的控制，更是对精神力的极致考验。
就在这时——
嗤啦！
车厢连接处的金属门被猛地拉开！
温思眸气喘吁吁、一脸惊慌地挤了进来！“言言！后面好像还有人跟来了！”
几乎同时，‘钟匠’面前的屏幕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检测到高能量反应接近！匹配：‘钟摆’次级衍生体！方位：车顶！预计接触：30秒！】
“该死！还是引来了！”“钟匠”猛地一拍控制台，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情绪波动，“收敛程序中断！准备冲击！”
他猛地拉动身边一个操纵杆！
呜——！
整节“幽灵号”车厢内部突然亮起刺眼的红色警报灯！原本平稳行驶的列车猛地一震，然后竟然开始不可思议地加速！远超正常地铁的运行速度！
强烈的推背感将鹿意言和温思眸狠狠按在冰冷的墙壁上！
与此同时！
砰！砰！砰！
车顶传来沉重的、如同巨兽踩踏般的撞击声！某种东西正在车顶上快速移动！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抹除”感再次降临，虽然比之前的子体弱，却依旧可怕！
“抓紧了！”“钟匠”怒吼一声，双手在控制台上疯狂操作！
地铁列车以疯狂的速度冲出了地下隧道，驶上了一段罕见的高架线路！窗外是暴雨倾盆的都市夜景和急速后退的模糊光带！
车顶的撞击声越来越密集！一块车顶金属板甚至开始扭曲变形，向内凸起！
“不行！甩不掉它！它的能量场在干扰列车控制系统！”“钟匠”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焦急。
鹿意言看着那不断凸起的车顶，又看了看手中刚刚运行了一半的收敛程序，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不能功亏一篑！
她猛地将平板塞给温思眸：“哥！继续运行程序！按照指示做！你能行的！”
然后，她不等温思眸反应，竟然在疯狂加速和颠簸的车厢中，猛地扑向了那扇通往车顶的检修盖！同时掏出了那把能量手枪！
“你干什么？！回来！”“钟匠”惊怒交加！
鹿意言充耳不闻！她用枪对准检修盖的锁扣，扣动扳机！
滋——！
一道蓝色的能量光束击中锁扣，将其熔毁！
她一脚踹开检修盖！狂暴的风雨瞬间倒灌而入，吹得人睁不开眼！
车顶上，一个大约半人高、由不断旋转的银色金属环构成的、缩小版的“钟摆”衍生体，正吸附在那里，中心散发着冰冷的、试图渗透车体的毁灭性能量！
鹿意言没有任何犹豫，探出半个身子，将能量手枪对准那东西，连续扣动扳机！
滋！滋！滋！
能量光束打在金属环上，爆起一团团刺眼的电火花！那衍生体剧烈地震动起来，旋转变得混乱，散发出的“抹除”场也出现了不稳定！
但它显然比看上去更坚固！能量手枪的攻击似乎只能造成干扰，无法彻底摧毁！
“它的核心在下三环交汇处！”“钟匠”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急切，“但你的武器功率不够！”
就在这时，鹿意言感到颈间的吊坠再次变得滚烫！似乎是因为她极致的战斗意志和危险处境，再次被激发！
她福至心灵，不再用枪射击，而是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那吊坠上，集中在对哥哥的担忧、对求生的渴望、以及对“鹿苑”和无尽追杀的滔天愤怒之上！
“滚开！”她发出嘶哑的怒吼！
吊坠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净而炽烈的蔚蓝色光芒！那光芒仿佛具有某种生命般的意志，化作一道凝实的、巨大的、宛如鹿角形状的能量冲击，狠狠地、精准地撞向了“钟摆”衍生体的核心！
轰！！！
一声并非来自物质层面、而是源于能量本质的剧烈爆鸣响起！
那小小的“钟摆”衍生体，如同被击碎的琉璃，瞬间爆裂成无数四散飞溅的、失去活性的金属碎片，被高速行驶的列车瞬间抛洒向后方的雨夜之中！
致命的威胁感骤然消失。
鹿意言脱力地瘫软下来，差点从检修口掉下去，被及时冲上来的温思眸死死拉住。
风雨扑打在她脸上，冰冷而真实。
她做到了……她凭借自己和吊坠的力量，摧毁了一个“钟摆”的衍生体！
列车缓缓开始减速，似乎危机暂时解除。
然而，就在温思眸将她从检修口拉回车厢的瞬间——
鹿意言颈间那爆发出惊人力量后、光芒尚未完全消散的吊坠，其核心处那枚一直紧贴她皮肤的、造型奇特的鹿角尖端，突然发出了“咔嚓”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的——
碎裂声。
一道清晰的裂痕，出现在那枚小小的鹿角吊坠之上。
蔚蓝的光芒急剧黯淡下去，变得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不定。
吊坠……受损了？
鹿意言捂住胸口，感受着那迅速消退的力量和吊坠传来的、仿佛生命流逝般的微弱震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幽灵号”缓缓驶入下一个昏暗的站台，并未完全停止，只是速度降到极低。
“‘骑士’到站了。”“钟匠”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电子音，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从这里下去，穿过维修通道，出口是城西废弃的纺织厂。在那里等下一个联络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意味深长：“小心点，小星星。你的‘光’……现在看起来更诱人了，也更脆弱了。”
车门滑开。外面是空旷无人的、灯光昏暗的站台。
碎裂的吊坠如同一个不详的预兆。
前路，似乎更加迷茫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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