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三十二章：零点烛影

抑制容器在鹿意言手中疯狂震动，那道裂痕如同黑色的闪电，蔓延开来！黄铜音簧在其中狂乱地跳动，幽蓝色的光路炽亮到刺眼，发出一种近乎尖啸的、只有意识才能感知的高频震颤！

它感应到了门内的存在，并做出了激烈的、不受控制的回应！

门内烛光剧烈摇曳，阴影疯狂舞动！那声带着痛苦与惊愕的年轻女子的闷哼声之后，是某种瓷器被打碎的清脆声响！

银白兜帽人反应快如闪电！他/她并未冲入门内查看情况，而是猛地回身，左手依旧持弩警惕门内，右手则快如幻影般从战术包中掏出一个更大的、闪烁着更强抑制符文的金属圆筒，不由分说地罩向鹿意言手中即将爆裂的容器！

嗡——！

更强的抑制力场瞬间产生，硬生生将那狂躁的音簧能量压了下去！容器的裂痕停止蔓延，内部的狂乱光芒也迅速黯淡，重新变得死寂，仿佛刚才的爆发只是幻觉。

但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冰冷的意识波动和门内紊乱的气息，证明着危机并未真正解除。

兜帽人做完这一切，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眼神依旧凝重如冰。他/她对着门内打了个复杂的手势，似乎是在询问情况。

门内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略显虚弱却依旧清晰、带着某种奇异空灵感的年轻女声，用的是某种古老的、音节优美的语言，鹿意言完全听不懂。

银白兜帽人似乎听懂了，他/她再次打了个手势回应，然后才转向鹿意言和温思眸，指了指门内，示意危机暂时解除，可以进去了。但他/她的姿态依旧充满戒备，显然门内的情况并不简单。

鹿意言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手中被双层封印的音簧，将其小心地收好，然后深吸一口气，跟着兜帽人，迈步跨过了那扇雕刻着星辰与齿轮的厚重木门。

门后的景象，让兄妹二人都为之一怔。

这里并非他们想象中的、传统意义上的教堂。没有长椅，没有圣像，没有彩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穹顶空间，穹顶之上绘满了早已褪色、却依旧能看出描绘着浩瀚星空与无数无法理解的古老仪式的壁画。墙壁是由巨大的、未经打磨的原始岩石砌成，上面刻满了更加深奥的、混合着数学公式、星图与未知文字的铭文。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凹陷下去的水池，池水漆黑如墨，却倒映着穹顶的壁画和周围摇曳的烛光，深邃得仿佛没有尽头。水池周围，按照某种复杂的几何图案，摆放着数十盏古老的青铜烛台，上面跳动着温暖的火焰，提供了唯一的光源，也是那熏香气息的来源。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水池正对面，一个坐在简易轮椅上的年轻女子。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长期不见阳光，黑色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垂落，衬得她愈发脆弱。她的五官极其精致，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如同瓷娃娃般的易碎感。身上穿着简单的亚麻长袍，膝盖上盖着一块厚厚的毛毯。

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如同池水般漆黑深邃，里面却仿佛蕴藏着整个旋转的星河，充满了与其脆弱外表截然不同的、古老而睿智的光芒，此刻正带着一丝痛苦和强烈的好奇，注视着刚刚进门的鹿意言。

刚才那声闷哼，显然就来自于她。她的轮椅旁，还有一个被打翻的陶杯碎片和一滩水渍。

“艾拉（Eira），你怎么样？”银白兜帽人开口了，声音依旧是经过处理的电子音，但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关切。他/她说的是中文。

被称为艾拉的年轻女子微微摇了摇头，目光却未曾离开鹿意言：“我没事，迦南（Canaan）。只是……‘钥匙’的突然共鸣比预想的要强烈。”她的中文略带口音，却异常流利。她的声音空灵而温和，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

迦南（Canaan）？这是银白兜帽人的名字？

艾拉将目光转向鹿意言，那双星眸中的好奇更浓了：“你就是‘牧星人’的女儿，‘钥匙’选择的共鸣者？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也更……特别。”她的视线再次扫过鹿意言颈间碎裂的吊坠，“看来，你经历了很多。”

鹿意言警惕地看着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那个音簧……‘钥匙’为什么会对你产生反应？”

艾拉对于鹿意言的戒备并不意外，她苍白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淡淡的、理解的微笑：“这里是‘零点教堂’，一个存在于时空缝隙中的小小避风港，也是‘缄默者’为数不多的、能暂时避开‘鹿苑’和‘钟摆’窥视的节点之一。”

她轻轻抬手，指向周围的壁画和铭文：“这些，是比‘鹿苑’甚至‘源初灵智’更早的先行者留下的痕迹。他们见证了星辰的生灭，也预见到了某些……来自深空的危险。‘钟摆’，便是他们试图用来对抗危险的造物之一，只可惜……它最终失控了。”

她的语气平淡，却说着足以颠覆认知的秘辛。

“至于我？”艾拉的笑容带上了一丝苦涩，“我曾是‘鹿苑’‘内庭’最年轻的‘先知’（Oracle），负责解读‘源初灵智’的低语和‘钟摆’的波动轨迹。直到我‘看’到了太多他们不想知道的‘未来’，比如……他们的终结。所以，我成了被清理的目标，是迦南救了我，但也付出了代价。”她看了一眼自己无法动弹的双腿，眼神黯淡了一瞬。

先知？内庭成员？鹿意言和温思眸心中巨震。

“那‘钥匙’……”

“那枚音簧，是‘锚点’的碎片。”艾拉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锚点’并非‘窃梦者’的造物，恰恰相反，它们是远古先行者为了稳定现实、防止被‘窃梦者’或其他高维存在侵蚀而设置的‘界碑’。‘鹿苑’愚蠢地挖掘并试图利用它们，反而撕裂了防护，引来了真正的噩梦——‘窃梦者’的窥视。”

她看向鹿意言手中被封印的音簧：“它对你产生反应，不是因为我是威胁，而是因为我身上残留的、与‘源初灵智’深度连接后留下的‘印记’，这种印记在它看来，是需要被‘锚定’和‘保护’的信号。而它的失控，则是因为……这座教堂深处，沉睡着另一块更大的‘锚点’碎片。它们在互相呼唤，试图重新连接，恢复完整的‘界碑’。”

更大的碎片就在教堂下面？！鹿意言想起父亲录音里提到的“母亲最后出现的地方”，难道和这个有关？

“我母亲……”鹿意言忍不住开口。

艾拉的目光柔和下来，带着一丝怜悯：“是的，我知道。苏芮（Suri），‘牧星人’温世钧的妻子，一位才华横溢的基因考古学家。她并非死于意外。她是在协助世钧调查一处疑似‘锚点’的遗迹时，遭遇了‘鹿苑’的灭口行动，为了掩护世钧和你父亲留下的数据，她……主动触发了那处不稳定的‘锚点’，自身被卷入了时空乱流，生死不明。”

母亲……是为了保护父亲和他们而……

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再次攫住了鹿意言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温思眸也红了眼眶，死死咬住嘴唇。

“那她……还活着吗？”温思眸声音颤抖地问。

艾拉沉默了片刻，眼中星河缓缓流转，最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被卷入时空乱流，生存几率渺茫。但‘锚点’的力量神秘莫测，也许……存在一丝奇迹。”她的回答谨慎而保留。

迦南（银白兜帽人）此时走上前，将之前从鹿意言那里拿到的数据存储器递还给艾拉，并对着腕表说了几句那种古老的语言，似乎在汇报情况。

艾拉听完，点了点头，神色更加凝重。她看向鹿意言：“迦南说，林薇动用了‘内庭’的特遣队，并且‘钟摆’的本体似乎也因为之前的能量爆发而加快了苏醒进程。你们的时间比预想的更少。”

她操作着轮椅，来到水池边，示意他们靠近。

漆黑的池水倒映着烛光和他们苍白的脸。

“世钧留下的数据指示你们来这里，是正确的。”艾拉看着池水，仿佛能看透其下的奥秘，“‘零点教堂’下方的‘锚点’碎片，或许是你们目前唯一的希望。如果能将其安全激活，哪怕只是部分，其稳定现实的力量也能暂时干扰‘钟摆’的锁定，甚至……为你们打开一条通往‘星骸’之外其他安全区域的路径。”

“但激活它极其危险。”迦南的电子音冰冷地补充，“需要强大的、纯净的精神力量作为引导和‘钥匙’共鸣。失败，激活者会被‘锚点’的力量反噬，意识消散。甚至可能提前引来‘窃梦者’的注视。”

他的目光落在鹿意言身上，意思不言而喻——她是目前唯一的人选，既是“钥匙”的共鸣者，又拥有经过“净水”强化的精神力。

鹿意言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漆黑池水，又看了看手中被封印的音簧，最后望向哥哥。

温思眸眼中充满了担忧，但他知道，他们没有退路。

“我该怎么做？”鹿意言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艾拉深深地看着她：“沉入‘静默之池’，放开你的意识，去感受、去呼唤下方的‘锚点’。用你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情感，所有的记忆——尤其是那些与你血脉相连的、最深刻的羁绊——作为桥梁，引导‘钥匙’与它共鸣。记住，你不是在控制它，而是在……请求它的帮助。”

风险巨大，希望渺茫。

但这是父亲指引的道路，是唯一可能摆脱无尽追杀的途径。

鹿意言没有再犹豫。

她脱掉破烂的外套和鞋子，最后看了一眼哥哥和那双充满担忧的星眸，然后，在迦南和艾拉凝重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入了那冰冷刺骨、漆黑如墨的池水之中。

池水很快漫过她的腰际，胸口，脖颈……

冰冷、窒息感包裹而来。

她深吸最后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任由身体彻底沉入那片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意识，开始向着深渊坠落。

去寻找那沉睡的“锚点”。

去叩响那扇通往生或死的门。

水面上，烛火依旧摇曳，映照着温思眸紧绷的脸，迦南警惕的姿态，以及艾拉那双仿佛能看透未来、此刻却充满了忧虑的星河之眸。

寂静的教堂里，只剩下池水轻微的涟漪声，和一场发生在意识最深处、无人能知的凶险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