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聘礼成后的第三日，凌不疑邀苏怀瑾至凌府别苑“梅雪斋”——那是他平日处理私务、休憩之所，鲜少待客。
马车驶入别苑，苏怀瑾不由惊叹。此处与凌府主宅的威严气象不同，亭台楼阁依山傍水，清幽雅致，倒像是文人雅士的居所。
凌不疑亲自在门前相迎。今日他未着官服，一身墨青常服，更显身姿挺拔。
“表姑娘来了。”他目光柔和，“今日请姑娘来，是想让你看看日后...可能常来的地方。”
苏怀瑾脸颊微热，随他步入斋内。室内陈设简洁却不失风雅，书卷盈架，茶香袅袅。最引人注目的是窗前一张紫檀长案，上面整齐摆放着文房四宝，还有一盆开得正盛的白玉兰。
“这花...”苏怀瑾有些惊讶。白玉兰并非这个季节该有的花。
“温室培育的。”凌不疑淡淡道，“记得表姑娘喜欢木兰，便让人养了几盆。”
这份用心让她心中一暖。她注意到案上摊着一本兵书，书页间夹着几张药方——正是她之前为他开的调理方子。
凌不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解释道：“近日按方调养，旧伤确有好转。表姑娘医术精湛。”
“将军过奖了。”苏怀瑾轻声道，“是将军遵医嘱，方能见效。”
二人对坐品茶，起初有些拘谨。凌不疑烹茶的手法娴熟优雅，与平日冷峻形象大相径庭。
茶过三巡，凌不疑放下茶盏，神色渐渐凝重：“今日请表姑娘来，实有一事相告。”
苏怀瑾正襟危坐：“将军请讲。”
凌不疑沉默片刻，似在斟酌言辞：“关于表姑娘家的事...凌某近日查到一些线索。”
苏怀瑾心中一紧：“将军是说...”
“苏太医当年获罪之事，恐有冤情。”凌不疑直视她，“我查阅了当年卷宗，发现诸多疑点。所谓‘用药失误’，证据不足，似是有人刻意构陷。”
苏怀瑾手中茶盏微微一颤。父母冤死，家道中落，一直是她心中最深切的痛。多年来她暗中查探，却始终难有进展。
“将军...为何要查这些？”她声音微颤。
凌不疑目光深沉：“那日梅园，见表姑娘提及往事时神情哀戚，便让人暗中查探。”他顿了顿，“更重要的是，既然你我将结连理，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的遗憾，我当尽力弥补。”
这话说得平静，却重如千钧。苏怀瑾眼眶微热：“将军...”
“据目前查到的线索，当年之事恐与宫中某些势力有关。”凌不疑压低声音，“具体尚需时日查证。但凌某承诺，必会查个水落石出，还苏家一个清白。”
苏怀瑾心中激荡，良久才道：“怀瑾...不知如何感谢将军。”
“不必言谢。”凌不疑语气温和，“你我之间，不必这些虚礼。”
他起身从书柜中取出一只木匣：“这是在查案过程中找到的，应是苏太医旧物。”
苏怀瑾打开木匣，只见里面是一本医案笔记，正是父亲笔迹。她指尖轻颤，一页页翻看，泪水模糊了视线。笔记中不仅记载医案，还有父亲行医心得，甚至偶尔提及家人琐事——有她幼时生病时父亲的担忧，有母亲服药后好转的欣慰...
“这是父亲最珍视的笔记...”她哽咽道，“原以为早已遗失...”
凌不疑轻声道：“物归原主，完璧归赵。”
苏怀瑾抬眸看他，泪眼盈盈：“将军为怀瑾做这些，可是因为...怜悯？”
凌不疑摇头：“起初或许是。但如今...”他凝视她，“是因为你是你。聪慧坚韧，善良通透。凌某敬你品性，慕你才情，故而愿为你分担一切。”
这话比任何情话都更打动人心。苏怀瑾泪中带笑：“能得将军如此相待，怀瑾三生有幸。”
凌不疑伸手，轻轻为她拭去泪痕：“傻话。能得你倾心，才是凌某之幸。”
指尖温热，动作轻柔。二人目光相接，一切尽在不言中。
良久，凌不疑忽然道：“我也有一事，想告知表姑娘。”
他起身走向内室，取出一只长匣。匣中是一柄宝剑，剑鞘古朴，透着森森寒气。
“此剑名‘破云’，是霍家祖传之剑。”凌不疑轻抚剑身，神色复杂，“我本姓霍，名不疑。凌是养父之姓。”
苏怀瑾微微一惊。凌不疑的身世在都城中并非秘密，但听他亲口说出，仍是不同。
“当年霍家满门忠烈，战死沙场。唯我侥幸得存，被凌家收养。”他语气平静，眼中却藏着深沉的痛楚，“这些年来，我始终不忘家仇。表面上为朝廷效力，暗中一直在查探当年真相。”
苏怀瑾轻声问：“将军可查到了？”
凌不疑颔首：“已有眉目。与朝中某些势力有关，甚至牵扯...”他顿了顿，“牵扯皇室。”
这话意味深长。苏怀瑾想起三皇子的针对，心中了然：“所以三皇子他...”
“或许与此有关，或许只是权力之争。”凌不疑收剑入鞘，“告诉你这些，是让你明白，与我在一起，或许会卷入更多风波。”
苏怀瑾毫不犹豫道：“怀瑾不怕。”
凌不疑深深看她：“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危。”
苏怀瑾起身，走到他面前，仰头直视他：“将军可记得那日灯会之言？与将军同行，怀瑾无所畏惧。”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既许终身，当共患难。”
凌不疑反手握紧她，眼中情绪翻涌：“怀瑾...”
二人执手相望，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雪来，纷纷扬扬，如同他们初见那日。
良久，凌不疑低声道：“待苏家冤情昭雪，霍家大仇得报，我便带你离开都城，寻一处安静所在，过寻常日子。”
这话如同承诺，重如泰山。苏怀瑾眼中含泪，却带着笑：“好。到时怀瑾开一间医馆，将军...将军做什么都好。”
凌不疑也笑了：“我便为你打理药园，研墨铺纸。”
想象那般景象，二人相视而笑，温馨满室。
离开别苑时，雪已积了薄薄一层。凌不疑送她至马车前，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支木兰花簪，与她发间那支玉簪恰成一对。
“这是我母亲遗物。”他轻声道，“今日赠你，愿如木兰花语，永恒承诺。”
苏怀瑾接过花簪，只觉重如千钧。这不是寻常信物，而是他母亲的遗物，是他最深切的认可与承诺。
“怀瑾必珍之重之。”她郑重道。
凌不疑为她戴上花簪，指尖轻触她的发丝：“等我娶你。”
马车驶远，苏怀瑾回望，见那个玄色身影仍立在雪中，目送她离去。手中紧握那支木兰花簪，心中满是坚定。
既许彼此以真心，便当携手度风雨。前路或许艰难，但有心人相伴，何惧之有？
而凌不疑直至马车消失不见，方转身回府。手中摩挲着一方绣帕——那是她方才遗落的，上面绣着小小的木兰花。
“怀瑾，”他轻声自语，“得你如此，夫复何求。”
雪继续下着，覆盖了所有痕迹，却盖不住两颗越发靠近的心。过往的阴影仍在，但有了彼此的陪伴，前路便有了光。
未完待续……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