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的午后总是宁静的。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
洛清弦临窗而坐，面前摆着一套紫砂茶具。
他动作优雅地沏茶，水汽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精致的轮廓。
"阿弦总是这般安静。"楚瑶轻叹一声，为他斟了杯新茶，"自那日后，你越发沉默了。"
洛清弦接过茶杯，指尖微顿："师姐多虑。"
楚云朗坐在对面，面色不豫："姐姐，何必与他多说？他现在可不是太一宗的人了。"
楚瑶瞪了弟弟一眼："云朗！阿弦永远都是我们的家人。"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袭红衣的谢回斜倚门框，手中把玩着一只蓝蝶，笑容慵懒："哟，今日倒是热闹。"
楚云朗顿时皱眉："你是何人？"
谢回却不答，径直走到洛清弦身边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阿弦，有客来访也不告诉我一声？"
洛清弦淡淡瞥他一眼："与你何干。"
"哎呀呀，阿弦这句话伤到我了呢～"谢回故作伤心状，指尖蓝蝶翩然飞舞。
楚瑶目光微凝："谢公子是傀儡师？傀儡术似乎只存在于魔族一脉。"
谢回轻笑："楚姑娘很了解魔道？"
"略懂一二。"楚瑶语气转冷，"毕竟是名门正派，总要了解一些邪魔外道。"
"话不能这么说。"谢回把玩着茶杯，唇角带笑，"正邪之分，不在道统，而在人心。心善，魔道也是正派；心不善，仙道也可以是邪魔外道。"
楚云朗冷哼一声："巧舌如簧！"
谢回却不恼，反而将蓝蝶递到洛清弦面前："阿弦觉得呢？"
洛清弦目光扫过蓝蝶："傀儡蝶。认主之物，旁人碰不得。"
"果然还是阿弦懂我。"谢回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这小家伙平日谁也不让碰，偏偏就喜欢阿弦呢。"
楚瑶看着二人互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从未见过有人能与洛清弦这般亲近，即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楚云朗，也总是被冷眼相待。
"师姐今日来，所为何事？"洛清弦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楚瑶这才想起正事，神色凝重起来："我们想请阿弦帮忙去碧霄阁...寻找太一宗弟子和爹娘的遗体。"
楚云朗猛地站起："姐姐！何必求他！我自己去便是！"
"云朗！"楚瑶拉住他，"碧霄阁如今已成废墟，机关禁制虽毁，但危险仍在。阿弦修为最高，有他相助..."
"我不需要他的帮助！"楚云朗甩开她的手，眼中满是恨意。
谢回忽然轻笑："楚掌门倒是硬气。不过..."他指尖蓝蝶振翅，"就凭你现在金丹期的修为，怕是连碧霄阁外围的残阵都闯不过去。"
"你！"楚云朗怒目而视，却被楚瑶按住。
洛清弦沉默片刻，终是颔首："带路。"
......
碧霄阁废墟，焦土千里。
昔日辉煌的仙门大派，如今只剩断壁残垣。
焦黑的梁柱斜插在地，破碎的法器散落四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
楚云朗红着眼在废墟中翻找，楚瑶跟在一旁，面色悲戚。
谢回却悠闲地跟在洛清弦身边，仿佛在逛自家后花园："阿弦觉得，鬼王为何要灭碧霄阁满门？"
洛清弦目不斜视："不知。"
"我猜啊..."谢回凑近些，压低声音，"定是为了某个重要的人。"
洛清弦脚步微顿，瞥他一眼："多事。"
谢回轻笑，正要再言，却见洛清弦忽然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望向一处残破的偏殿。
"有人。"洛清弦低声道。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突然从破殿中射出，直取洛清弦面门！
那剑光凌厉非常，带着滔天恨意，显然蓄势已久。
洛清弦反应极快，侧身闪避，剑锋擦着他鬓角掠过，斩断几缕墨发。
"洛清弦！拿命来！"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从殿中扑出，正是碧霄阁掌门玄冥真人！
他显然重伤未愈，但眼中恨意滔天，不顾一切地杀向洛清弦："都是你！若不是你，碧霄阁不会遭此大难！"
洛清弦正要拔剑，却见身旁红影一闪。
谢回竟徒手握住刺来的剑刃，鲜血瞬间从指缝涌出，滴落在焦土上。
"谢回！"洛清弦罕见地惊呼出声。
谢回却恍若未觉，反而对玄冥真人轻笑："背后偷袭，可不是名门正派所为啊。"
玄冥真人暴怒："滚开！否则连你一起杀！"
"那就要看阁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谢回语气慵懒，手上却猛然发力，竟将长剑硬生生折断！
洛清弦趁势拔剑，剑光如电直指玄冥真人。
元婴巅峰的威压轰然释放，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你...你竟然又突破了！"玄冥真人又惊又怒，显然不是洛清弦对手，不过数招便被制服。
楚瑶和楚云朗闻声赶来，见状大惊。
"碧霄阁掌门竟然还活着！"楚云朗提剑就要上前报仇，被楚瑶拉住。
"先问清情况。"楚瑶冷静道，目光却落在谢回流血的手上，"谢公子，你的手..."
谢回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手："小伤而已。"他看向洛清弦，眼中带着笑意，"阿弦在担心我？"
洛清弦皱眉，取出一瓶伤药扔给他："多事。"
谢回接住药瓶，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阿弦给的药，定是好的。"
楚云朗看不下去，冷声道："姐姐，我们先去找遗体。"
说着狠狠瞪了洛清弦一眼，"你看好这个老贼！"
三人离去后，洛清弦将玄冥真人缚在断柱上，自己则退开几步，取出竹笛。
正是谢回送他的那支。
笛身沾染了谢回的鲜血，洛清弦用袖子仔细擦拭，试了试音色。
还好，没有损坏。
他举笛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笛声起初清越悠扬，如流水潺潺，如风过竹林。
远处的楚云朗听见，忍不住嘲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儿摆弄他那个破笛子。"
"云朗，不得无礼。"楚瑶轻声呵斥，却也不解地望向洛清弦。
谢回却面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不安："阿弦，别吹了..."
但洛清弦恍若未闻，笛声渐渐变得诡异起来。
音调越来越高，越来越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邪异。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的墨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染白，如雪般披散肩头。
眸中的墨色也缓缓褪去，化作赤红如血。
"阿弦！"谢回惊呼出声，想要上前阻止，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
笛声越发诡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忽然，四周的废墟开始震动，一具具尸体竟缓缓站起！
它们眼中空洞无神，行动僵硬，正是传说中的凶尸！
"这...这是怎么回事？！"楚云朗骇然失色，急忙护在楚瑶身前。
楚瑶也震惊不已："阿弦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唯有谢回，怔怔望着那个白发赤瞳的身影，眼中情绪翻涌。
是了...就是这个模样。
千年前那个月夜，那个为他挡下万千追兵的少年，就是这样一头白发，一双赤瞳，吹奏着同样的曲子...
"阿弦..."他喃喃自语，眼中泛起涟漪。
凶尸越来越多，它们茫然四顾，似乎在等待指令。
玄冥真人吓得魂飞魄散："魔...魔头！你果然是魔头！"
“闭嘴！谁允许你说话了！”楚明朗一拳打在玄冥真人的脑袋上，玄冥真人吃痛，闭嘴了。
洛清弦却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依旧吹奏着笛子，赤瞳中空茫一片。
楚云朗急道："姐姐！快阻止他！这样下去会酿成大祸！"
楚瑶正要上前，却被谢回拦住："别去！现在打断他，会反噬其身！"
"可是..."
"相信我。"谢回目光坚定，"阿弦不会伤害你们。"
果然，那些凶尸虽然苏醒，却并无攻击之意，只是静静站在原地，仿佛在等待什么。
笛声渐歇，洛清弦缓缓放下竹笛，赤瞳中的空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困惑。
"我..."他看着自己雪白的长发，眼中满是茫然。
谢回快步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没事了，阿弦。只是...一首曲子而已。"
洛清弦低头看着竹笛，眉头微蹙："这笛子...好像是你的那支。"
"喜欢吗？"谢回轻笑，"喜欢送你了。"
楚云朗忍不住打断："洛清弦！你刚才差点酿成大祸！这些凶尸若是失控..."
话音未落，那些凶尸忽然齐齐转身，面向洛清弦，缓缓跪倒在地！
这一幕震惊了所有人。
凶尸竟然会下跪？
这简直闻所未闻。
洛清弦也怔住了，赤瞳中闪过一丝清明。
他下意识地抬起竹笛，轻轻吹了一个音符。
凶尸们仿佛得到指令，缓缓起身，默默走向废墟深处，开始...挖掘搜寻？
"它们是在..."楚瑶忽然明白过来，"在帮我们寻找遗体？"
果然，不过片刻，一具具太一宗弟子的遗体被小心地挖掘出来，整齐地摆放在空地上。
楚云朗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
谢回看着洛清弦，眼中满是复杂情绪："阿弦，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洛清弦却抚着白发，赤瞳中满是困惑："我为何会..."
"不必多虑。"谢回轻声道:“没事的。”
玄冥真人忽然疯狂大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你是那个人的..."
谢回眼神一冷，指尖蓝蝶振翅。
玄冥真人顿时噤声，眼中充满恐惧。
楚瑶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谢公子，你是否知道阿弦的身世？"
谢回轻笑："楚姑娘说笑了。阿弦的身世，我怎会知晓？"
但他看向洛清弦的眼神，却带着千年的眷恋与痛楚。
阿弦，若你想起一切，是否会恨我现在的模样？
是否会恨我...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洛清弦却只是静静看着手中墨笛，赤瞳中倒映着血月的光。
......
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晚。
洛清弦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白发赤瞳的自己，眉头紧蹙。
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他的发色和瞳色却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
"阿弦别担心。"谢回倚在门边，语气慵懒，"许是那曲子的后遗症，过几日便好了。"
洛清弦不语，指尖轻抚白发。
这模样...竟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
楚瑶端来汤药："阿弦，先喝药吧。我查过典籍，这种情况可能是灵力紊乱所致。"
可是洛清弦从未灵力紊乱。
楚云朗站在门外，冷眼看着，终究没有进来。
夜深人静时，洛清弦独自站在窗前。
月光洒在他雪白的长发上，泛起淡淡银辉。
赤瞳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轻轻为他披上外袍："夜凉。"
洛清弦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你是谁？"
谢回轻笑："我是谢回啊，阿弦的知音。"
"那首曲子..."洛清弦转身，赤瞳直视着他，"你从何处习得？"
谢回目光闪烁："一位故人所授。只可惜...故人已逝，此曲再难圆满。"
洛清弦沉默片刻，忽然道："我好像...梦到过那个故人。"
谢回指尖微微一颤："哦？梦到什么？"
"一个红衣少年..."洛清弦语气缥缈，"在月下吹笛...还有...血..."
谢回眼中闪过痛楚，却很快掩饰过去："梦而已，当不得真。"
他轻轻握住洛清弦的手："阿弦，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好。"
洛清弦看着他，赤瞳中倒映着月光："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谢回苦笑："我知道的，未必是你想知道的。"
就在这时，洛清弦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身形晃了晃。
谢回急忙扶住他："阿弦！"
洛清弦靠在他肩上，白发渐渐褪去雪色，赤瞳也缓缓恢复墨色。
不过片刻，他又变回了那个黑发墨瞳的洛清弦。
"看来是恢复了。"谢回松了口气，眼中却闪过一丝遗憾。
那白发赤瞳的模样，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洛清弦推开他，语气恢复冷淡："多谢。"
谢回轻笑："阿弦总是这般冷淡。方才靠在我肩上时，可不是这样的。"
洛清弦瞥他一眼，转身走向床榻："我要休息了。"
"好梦，阿弦。"谢回柔声道，眼中满是眷恋。
房门轻轻合上。
洛清弦躺在床上，望着帐顶，久久无法入眠。
那个梦...那个红衣少年...究竟是谁？
而门外的谢回，抚摸着袖中的木偶，轻声叹息："阿弦，若你想起一切...还会让我靠近吗？"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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