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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九霄玄剑录

安抚好情绪崩溃的楚云朗,看着他抱着那只金色小狗沉沉睡去后,洛清弦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太一宗驻地。

暮色已然四合,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回到悦来客栈时,他敏锐地察觉到房内空无一人。

谢回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空气中只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魔都的阴冷气息。

洛清弦站在空荡的房间里,沉默了片刻。

千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他需要时间消化,而谢回,显然也需要空间去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

这样也好。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逐渐亮起的灯火。

这座客栈,与其说是歇脚之地,不如说是一个微缩的人间百态场。

前厅极大,分为数层,中央是宽敞的舞台,白日有说书人侃侃而谈,琴师拨弄丝弦,舞姬翩跹起舞;入夜后,则更多是觥筹交错的喧嚣,以及角落里隐秘进行的赌局。

他住在这里,并非贪图热闹,只是需要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楚瑶和谢回曾想替他支付长久的费用,都被他拒绝了。

他不喜亏欠,更不习惯无所事事。

于是,他便向客栈老板提出,以劳作抵偿部分房钱。

故而,每日清晨或入夜人少时,他便会换上客栈伙计的粗布衣衫,做些端茶送水、清洗碗碟的杂活。

他动作利落,沉默寡言,即使做着仆役的活计,周身那股清冷孤高的气质却未曾稍减,反而与这喧嚣环境格格不入,引得不少客人侧目,却无人敢轻易招惹。

翌日,天色刚蒙蒙亮,洛清弦便已起身。

他换上一身干净的青布短褂,将墨发随意束起,开始了一日的劳作。

先是清理后院堆积的碗碟,冰冷的水浸湿了他的手指,他却毫不在意,动作机械而精准。

随后,他又被唤去前厅,帮忙摆放桌椅,擦拭台面。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舞台上有清倌人正在调试琴弦,叮咚声如流水。

洛清弦正端着一摞洗净的茶盏走向后厨,不经意间抬眼,目光扫过客栈大门。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恰好踏入客栈门槛。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身形修长,气质清雅如竹。

他脸上依旧覆着那层洁白的纱布,遮住了双眼,手持一根青竹杖,轻轻点着地面。

正是那夜惊走血染秋河的白衣盲眼客——他曾经的师尊。

而搀扶着他手臂的,是一位身着如火红衣的女子。

这一次,她并未显露那非人的妖异特征,尖耳与九尾皆隐藏起来,墨发如瀑,容颜绝世中带着一丝野性的美,乍看之下,与寻常江湖女子无异。

但洛清弦一眼便认出了她——那双猩红瞳孔深处沉淀的千年孤寂与疯狂,是血染秋河,洛回安。

他们似是途经此地,想要歇脚饮茶。

洛清弦的脚步顿住了,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滞。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再次遇见他们。

千年前的师尊,千年后的猫妖。

而自己,一身布衣,端着茶盏,像个普通的店小二。

洛回安的目光原本随意地扫过客栈内部,当她的视线落在洛清弦身上时,整个人如同被定身法定住了一般。

她搀扶着师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慌乱,以及一种深埋了千年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复杂情感。

是他!

那个银发赤瞳、在仙乐大战中护着她和谢回的小主人!

那个在溪边为她取名“洛回安”、会笨拙地抚摸她皮毛的少年!

那个最终被长剑钉死在燃烧枯木上、让她心魂俱碎的身影!

尽管头发变成了墨色,瞳孔化为深潭,尽管身形抽长,气质更加冷冽成熟,但那张脸,那眉宇间的轮廓,那周身萦绕的、独一无二的清冷气息……她绝不会认错!

千年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喧嚣的客栈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洛回安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端着茶盏、面无表情看着她的青衫少年。

千年前,他是她仰望依靠的小主人。

千年后,他是在夜色中与她兵刃相向的陌生修士。

而此刻,在这烟火人间的客栈里,他却像个凡人一样劳作。

巨大的时空错位感和汹涌而来的回忆,让她几乎窒息。

她张了张嘴,想喊出那个刻在灵魂深处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能死死地盯着洛清弦极轻极轻地喃喃了一句,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主人……”

白衣盲眼男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微微侧头,“看”向她的方向,纱布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虽目不能视,但灵觉异常敏锐,能感觉到洛回安骤然紊乱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

“小安?”他轻声唤道,语气带着询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这个称呼亲昵而自然,仿佛已唤过千百遍。

洛回安猛地回过神,慌忙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波澜,强作镇定地低声道:“没……没事,师尊。只是……觉得这里有点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洛清弦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墨眸中波澜不惊。

他并没有上前相认的打算。

千年的时光太长,隔阂太深,往事太沉重。

此刻的相遇,不过是一场意外的交错。

他收回目光,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普通的客人,端着茶盏,继续向后厨走去。

背影挺直,步伐平稳,与周围忙碌的伙计并无二致。

然而,在他转身的刹那,洛回安却清晰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洛回安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紧。

他还是他。

那个即使天塌下来,表面也依旧平静如水的洛清弦。

可那蜷缩的手指,却泄露了他内心并非毫无触动。

洛回安站在原地,看着那道青衫背影消失在通往后台的帘子后,久久无法动弹。

千年寻觅,一朝得见,却是这般情景。

她该冲上去相认吗?

还是该像他一样,选择沉默?

白衣盲眼男子静静地“看”着洛回安失魂落魄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洞悉了一切,却又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轻轻拍了拍洛回安搀扶着他的手背,低声道:“既然闷,我们换个地方吧。”

客栈依旧喧嚣,琴声悠扬,说书人的故事正讲到精彩处。

无人知晓,在这最寻常的人间烟火里,一场跨越千年的沉默相认,刚刚悄然发生,又悄然结束。

只留下无尽的怅惘,在空气中无声蔓延。

就在洛回安搀扶着师尊,因那惊鸿一瞥而心绪难平,准备听从师尊的建议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客栈时,一道温和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打扰二位,请问……”

洛回安和白衣盲眼男子同时停下脚步,转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位身着流云阁服饰、气质温润儒雅的男子正站在不远处,面带歉意地看着他们。

正是暮云深的兄长,暮云舒。

他显然是刚到客栈,正在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暮云舒见二人停下,客气地拱了拱手:“在下流云阁暮云舒,冒昧打扰。请问二位,可曾在此处见过一位男子?”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他……长相极为出众,约莫这么高,”他抬手比划了一下洛清弦的身高,“名字叫洛清弦。听闻他近日在此处……呃,帮忙。”他用了比较委婉的说法。

暮云舒的问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洛回安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洛清弦”这三个字,像是一把淬火的利刃,狠狠刺入她的耳膜,直抵灵魂深处!

她浑身猛地一僵,搀扶着师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指甲几乎嵌进师尊的衣袖。

猩红的瞳孔骤然缩紧,难以置信地看向暮云舒。

他……他刚才说什么?

洛清弦?

他在找……洛清弦?!

那个名字……那个她寻觅了千年、思念了千年、愧疚了千年的名字!

那个属于她的小主人的名字!

从另一个陌生人的口中,如此清晰地被说了出来!

他不是……不是应该早已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只存在于她破碎的记忆里吗?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还会来这里找他?

找他做什么?

巨大的震惊、狂喜、恐慌、疑惑……种种情绪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暮云舒,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惊。

就连她身旁的白衣盲眼男子,在听到“洛清弦”三个字时,覆着纱布的脸也微微转向暮云舒的方向,虽然看不到表情,但周身那股沉静的气息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他握着竹杖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暮云舒被洛回安如此剧烈的反应弄得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他看了看眼前这位美得惊人却反应古怪的红衣女子,又看了看她身旁气质不凡的盲眼男子,心中疑惑更深。

难道……他们认识洛清弦?

而且关系非比寻常?

他试探性地又问了一句:“二位……认识洛公子?”

“他……他在哪里?!”洛回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厉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她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抓住暮云舒的衣襟,“你说洛清弦?!他在哪里?!快告诉我!”

她的反应近乎失控,引得周围一些客人纷纷侧目。

暮云舒被她激动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谨慎地道:“这位姑娘,你……认识洛公子?在下只是受舍弟所托,来给他送些东西。”他示意了一下手中一个小巧的锦盒。

就在这时,通往后台的帘子被掀开,一道青衫身影端着一盘新沏的茶走了出来。

正是洛清弦。

他显然听到了前厅的动静,目光平静地扫过激动的洛回安、沉默的盲眼师尊,以及一脸错愕的暮云舒。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洛回安看到洛清弦走出来的那一刻,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击中,僵在原地。

真的是他!

活生生的他!

不再是梦境,不再是回忆,而是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面前!

尽管衣着朴素,但那容颜,那气质,与她记忆深处的小主人完美重合,只是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青年的冷冽。

暮云舒也看到了洛清弦,顿时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洛公子!原来你在这里,我正找你呢。”

他将锦盒递过去,“这是云深让我交给你的,是一些调理气息的丹药,他说你日前消耗不小。”

洛清弦接过锦盒,淡淡点头:“有劳暮宗主。”他的目光却越过暮云舒,落在了浑身颤抖、泪光闪烁的洛回安身上。

洛回安痴痴地望着他,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想冲过去,想确认这不是幻觉,想问他这千年是怎么过来的,想为当年没能保护他而忏悔……但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白衣盲眼男子微微侧头,面纱下的脸“望”着洛清弦的方向,沉默着,仿佛在感知着什么。

暮云舒察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看看洛清弦,又看看那对明显情绪激动的陌生男女,意识到自己可能卷入了一场他并不了解的复杂纠葛中。

他识趣地拱了拱手:“东西既已送到,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说完,便快步离开了客栈。

客栈前厅,只剩下他们三人,以及不远处好奇张望的零星客人。

洛清弦看着洛回安,墨眸深邃,看不出情绪。

良久,他才用那惯有的、平静无波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找我?”

洛清弦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深潭,听不出丝毫涟漪。

这三个字,却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洛回安尘封千年的闸门。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沙子堵住,发不出声音。

她想说“是”,想说“我找了你几千年”,想说“主人,你还活着”,可所有的话语都淹没在汹涌的泪水和窒息般的激动中。

她只能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生怕一眨眼,这梦境般的重逢就会消散。

一旁的白衣盲眼男子轻轻叹了口气,他虽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洛回安剧烈波动的情绪和洛清弦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息。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将这片空间留给了这对跨越千年再次相遇的“主仆”。

客栈里的其他客人也察觉到了这边不同寻常的气氛,窃窃私语声低低响起,好奇的目光在洛清弦和那对气质非凡的陌生男女之间来回逡巡。

洛清弦看着泪流满面、几乎站立不稳的洛回安,墨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或厌恶。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她哭泣,任由那千年积压的悲伤和思念在此刻宣泄。

过了许久,洛回安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我……我找了你很久……”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我以为……我以为你……”

“死了?”洛清弦替她说出了后面的话,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这个词让洛回安浑身一颤。

她用力点头:“枯木……火焰……我亲眼看见……”

“我没死。”洛清弦打断了她,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着。”

他的目光掠过洛回安,落在了她身旁的白衣盲眼男子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探寻,还有一丝深藏的愧疚。

但他很快便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洛回安。

“你现在看到了,”他淡淡道,“我还活着。你可以走了。”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洛回安滚烫的心上。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受伤和不解。“走?主人……你让我走去哪里?”

“我不是你的主人。”洛清弦的语气冷了几分,“千年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不!你是!”洛回安激动地反驳,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住他的手臂,“是你给我起的名字!洛回安!你忘了吗?在溪边,你抱着我,你说……”

“我记得。”洛清弦再次打断她,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你,是血染秋河,而我只是一个在客栈打杂的普通人。我们早已不是一路人。”

他的话语冰冷而疏离,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壁,将洛回安满腔的热切和思念隔绝在外。

洛回安怔怔地看着他,心像是被撕裂般疼痛。

她不明白,为什么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他却要如此冷漠地推开她?

千年的寻找,千年的等待,难道换来的就是一句“我不是你的主人”和“你可以走了”吗?

“为什么……”她喃喃道,“是因为我……因为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吗?因为我手上沾满了鲜血?因为我是人人惧怕的妖物?”

她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自我厌弃。

洛清弦沉默了片刻,墨眸中似乎有什么情绪翻涌,但最终归于沉寂。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身,端起了那盘早已凉透的茶。

“我还有活要干。”他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澈,“二位请自便。”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那道悲伤欲绝的目光,端着茶盘,径直走向另一桌客人,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相认从未发生过。

洛回安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浑身的力量仿佛被抽空,踉跄着后退一步,险些摔倒。

白衣盲眼男子适时地扶住了她。

“小安,”他低声唤道,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该走了。”

洛回安靠在他身上,失魂落魄的看着那个青衫身影在人群中穿梭,熟练地为客人斟茶,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与过往毫无瓜葛的普通伙计。

千年的执念,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又如此悲凉。

她最终没有勇气再追上去。

在师尊的搀扶下,她一步三回头,带着满心的破碎和不解,离开了这个给了她希望又瞬间将其击碎的地方。

而背对着她的洛清弦,在感受到那两道目光彻底消失后,斟茶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痛楚。

有些伤口,即使过了千年,依然无法愈合。

有些人,即使重逢,也早已物是人非。

客栈依旧喧嚣,人声鼎沸。

无人知晓,一场跨越千年的悲欢,刚刚在此悄然落幕。

……

“叫你洛回安…是希望你在意的人,无论相隔多远,历经何事,最终一定能平安回来。”

“同样,愿你名中之‘安’,亦能护你…此生平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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