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年极寒的冬日,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着天地,凛冽的风卷着鹅毛般的雪片,在寂静的森林里呼啸。
雪地早已没过脚踝,一个身着单薄孝服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
他叫白微尘,短短几日间,脸上的稚气已被接连的噩耗冲刷得所剩无几,那双本该清亮的眼眸里,只剩下与这雪原一般的空洞与冷寂。
他的父母,白氏一族最后的乐修法师,几天前战死沙场,连尸首都未曾寻回。
怀中的银钱带着刺骨的冰凉,那是爹娘留下的最后一点积蓄,能让他支撑许久,却暖不了他半分。
他此行,只是想用这钱换些果腹的食物,然后回到那再无生气的家中,面对漫漫长夜。
万籁俱寂中,唯有脚下积雪的“咯吱”声格外清晰。
忽然,一阵微弱得几乎被风声吞没的哭泣,钻入了他的耳膜。
那哭声断断续续,像小猫一样可怜。
白微尘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森林边缘那座熟悉的庭院——洛家府邸。
他曾随父母来过几次。
白家善守,音律化屏障,固若金汤;洛家善攻,战歌激昂,所向披靡。
两家世代交好,并肩沙场,赢得赫赫威名。
可就在昨夜,风云突变,洛家被冠以莫须有的重罪,仙道与乐修联盟联手,将洛家上下悉数缉拿,这昨日还车马喧闹的府邸,一夜之间便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禁忌之地。
此刻,朱红色的大门虚掩着,门上象征荣耀的兽环沾着肮脏的雪泥,像是在无声泣血。
哭声正是从里面传来。
白微尘只犹豫了一瞬,便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庭院内一片狼藉,积雪覆盖了打斗的痕迹,却掩不住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惨淡气息。
他屏住呼吸,循着那越来越清晰的哭声,小心翼翼地穿过回廊,最终在一间内室的梨花木立柜前站定。
哭声正是从柜门的缝隙中透出。
他颤抖着手,拉开柜门——一个裹在锦缎襁褓中的婴儿,正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中,小脸冻得发青,气息微弱。
白微尘的心猛地一揪,连忙伸手将这小小的、冰凉的身体抱进怀里,试图用自己单薄的体温去温暖他。
动作间,一封信从襁褓中滑落。
他拾起展开,信上的字迹潦草仓促,显是书写之人正处于极大的恐慌与紧迫之中:
“苍天在上,若有仁人君子得见此婴,求您大发慈悲,收留我儿清弦。洛氏满门蒙冤,此乃唯一骨血,但求活命,恩同再造,洛家九泉之下亦感念大德!”
“洛清弦……”白微尘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又看了看怀中渐渐止住哭泣、只是不住哆嗦的婴儿。
那孩子似乎感受到一丝暖意,微微睁开了眼,血色的眼珠懵懂地望着他,竟让白微尘早已冰封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
父母双亡,家族零落,这世间,他本已是孑然一身。
可现在,怀里这个更弱小的生命,将他与这惨痛的变故、与这冰冷的世道,重新连接了起来。
一种超越年龄的责任感,混着同病相怜的悲悯,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他不再犹豫,将信仔细收好,把婴儿更紧地搂在胸前,用外袍牢牢裹住,转身踏出了这片废墟般的庭院。
风雪依旧,少年单薄的背影却在苍茫天地间显得异常坚定。
他一步步走向自己那同样清冷、却或许能成为两人避难所的小屋,雪地上留下两行深深的脚印,很快又被新的雪花轻轻覆盖。
回到住处,屋内冷得如同冰窖。
白微尘急忙生起炉火,将婴儿放在铺了厚毯的床上,又翻出父母留下的、自己都舍不得用的银丝炭,让屋内尽快暖和起来。
他笨拙却极其小心地检查着婴儿,兑了温水,一点点滴进那小小的嘴里。
看着洛清弦渐渐恢复红润的小脸,沉沉睡去,白微尘坐在床边,心中百感交集。
前路茫茫,他自己尚且不知如何立足,如今却要担负起另一个生命的重量。
——
光阴荏苒,七年时光如白驹过隙,悄然流逝。
当初那个在雪夜中被捡回来的婴孩,已长成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小童。
深秋的庭院里,银杏叶落了一地,铺成金黄的地毯。
一个身着月白色小袍子的男孩正坐在石凳上,面前摆着一架比他身形小不了多少的古琴。
他指尖流淌出的音符,已初具章法,清越灵动,远超寻常七岁稚童的造诣。
正是洛清弦。
他依旧是一头醒目的银白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素色发带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那张精致却没什么表情的小脸愈发剔透。
那双赤红色的眼眸,平日里总是沉静的,看人时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疏离感,只有在专注抚琴或阅读时,才会泛起些许专注的光彩。
白微尘站在不远处的廊下,静静地看着。
七年的时光,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将少年时的尖锐磨砺得更为温润沉静。
他如今已是乐修界小有名气的散修,人称“微尘君”,独自带着一个身世成谜的徒儿,隐居在这片靠近昔日白家旧址的山林中。
“此处指法过于急促,心不静,则音不纯。”白微尘缓步走近,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导意味。
琴音戛然而止。
洛清弦抬起头,赤瞳看向白微尘,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嗯。”他重新调整呼吸,指尖再动时,琴音果然沉稳了不少,但那份刻意保持的规整下,总少了点属于孩童的鲜活气。
白微尘在心中轻轻一叹。
这七年来,他倾囊相授,洛清弦也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无论是乐修法术、文武技艺,还是琴棋书画,皆一点即通,进步神速。
可这孩子的性子,却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白日里的洛清弦,冷静、自律、甚至有些过分的早熟,对他这个师尊,恭敬有余,亲近不足——他从不肯规规矩矩地喊一声“师尊”,总是连名带姓地叫“白微尘”。
白微尘纠正过几次,无果,也就由他去了。
毕竟,洛清弦除了称呼问题,在修行和学习上从未有过半分懈怠,优秀得令人侧目。
唯有到了夜晚,那个冷冰冰的小人儿才会像换了个魂儿似的。
是夜,月朗星稀。
白微尘正在房中打坐调息,门外传来了极轻的敲门声,伴随着软糯的、带着一丝怯意的呼唤:“师尊……您睡了吗?”
白微尘睁开眼,无需开门,他便知道门外是谁,以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场景,在过去几年里,重复了无数次。
他起身打开房门,果然看到洛清弦抱着一个小枕头,穿着单薄的寝衣,赤着脚站在门口,银发披散,红色的眼眸在月光下像浸了水的宝石,蒙着一层可怜兮兮的水汽。
“师尊……”小清弦仰着头,声音更软了,“我……我能和您一起睡吗?”
白微尘看着他光着的脚丫,眉头微蹙:“阿弦,你已经七岁了。而且,地上凉。”
听到这话,洛清弦的小嘴立刻瘪了下去,眼眶说红就红,委委屈屈地上前一步,拉住白微尘的衣袖轻轻摇晃:“阿弦不要自己睡……房间里好黑,有奇怪的声音……师尊是不是不要阿弦了?”
那模样,与白天那个抚琴时清冷自持的孩子判若两人。
白微尘心头一软,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他弯腰将小家伙抱起来,触手一片冰凉。“胡说,师尊怎么会不要你。”他将他抱进屋里,用薄被裹好,“下次不可再赤脚跑出来。”
“嗯!”洛清弦立刻用力点头,破涕为笑,飞快地钻进了白微尘尚且温热的被窝,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红眼睛,满足地眯了起来,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
在白微尘看不到的角度,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
白微尘吹熄了灯,在他身侧躺下。小家伙立刻像块小年糕一样贴了过来,小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空气中弥漫着孩童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淡淡皂角清香的奶味儿,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让白微尘感到安心的依赖。
只有在这样的深夜,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白微尘才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天赋异禀、白日里冷若冰霜的孩子,内里依然还是那个在雪夜柜中需要温暖和保护的婴孩。
这种被全然依赖的感觉,奇异地填补了他失去双亲后的空洞,也让他对洛清弦更加怜惜。
他轻轻抚摸着孩子柔软的银发,心中一片柔软。
然而,白微尘并没有忘记三年前那次“教训”。
那是一次他心软允许洛清弦留宿整夜后的清晨。
天光微亮时,先醒来的白微尘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小家伙,心中满是怜爱,便没有惊动他。
谁知,当洛清弦自然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师尊卧室,而非自己房间时,那双赤瞳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迅速被一种近乎羞恼的情绪取代。
他一言不发地爬下床,穿好衣服,整整一天,都没有和白微尘说一句话,无论白微尘如何温言询问,他都只是用那种疏离的、属于白天的眼神看着对方,仿佛夜间那个撒娇粘人的孩子只是一场幻梦。
自那以后,白微尘便学乖了。
他会在洛清弦彻底睡熟后,再轻手轻脚地将他抱回他自己的房间。
虽然过程麻烦,却能避免第二天面对那个冷若冰霜、并且似乎对“同寝”之事毫无记忆甚至有些排斥的小徒儿。
今夜亦是如此。
估摸着洛清弦已陷入深眠,白微尘小心翼翼地起身,将他连人带枕头一起抱起来。
孩子轻飘飘的,窝在他怀里,睡得毫无知觉。
穿过寂静的庭院,将他在那张小床上安顿好,盖好被子,白微尘站在床边,借着月光凝视了那安静的睡颜片刻,才默默离开。
他并不知道,在他转身带上门的那一刻,本该熟睡的洛清弦,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
洛清弦在自己床上醒来,神情如常地洗漱、更衣。
当他走到院中时,白微尘正在练剑,剑光闪烁,身姿翩然。
“白微尘。”洛清弦站在不远处,声音清冷地开口,是白日里标准的语调。
白微尘收势,转身看他,微微一笑:“醒了?早课准备得如何?”
“《清心咒》已温习三遍,今日可学新段。”洛清弦回答得一板一眼,赤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得冷静而透彻,“早膳后,我想去后山练习新悟出的音刃之术。”
“好,不过需谨记,操控音刃,重在心神合一,不可急进。”白微尘叮嘱道,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并无任何异样。
昨夜那个赖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家伙,仿佛真的只是月光下的一个幻影。
“明白。”洛清弦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昨日那盘残局,我思索一夜,已有破解之法,午后请与我对弈验证。”
看着眼前这个思维清晰、目标明确的小大人,白微尘心中感慨万千。
他有时会恍惚,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洛清弦?
是白日这个冷静自律的天才学徒,还是夜晚那个缺乏安全感、粘人依赖的孩童?
或者,两者都是他的一部分,只是被某种无形的界限清晰地划分开来?
“好。”白微尘压下心中的疑虑,温和应道。
用过早膳,洛清弦便抱着他的小琴去了后山。
白微尘处理完琐事,信步走到能望见后山瀑布的崖边。
只见洛清弦端坐在一块青石上,琴置于膝上,小脸紧绷,眼神锐利。
指尖拨动间,无形的音波化作利刃,精准地切断飘落的树叶,甚至在水面上激起细小的涟漪。
那份专注与掌控力,确实远超同龄人。
练习间歇,洛清弦停下休息,从随身的小袋里掏出一块桂花糖放入口中——这是他被允许的、极少数的孩子气的喜好之一,虽然他会板着小脸声称这是为了“补充精力”。
他安静地坐着,望着远处的山峦,白色的发丝被山风轻轻吹动,红色的眼瞳里,竟闪过一丝与这秋色相称的、极淡的寂寥。
这一幕恰好落入白微尘眼中,让他的心微微抽紧。
这孩子,背负着血海深仇和不可言说的身世秘密,又拥有如此异于常人的外貌和天赋,他的内心,究竟藏着怎样的孤寂与重压?
那夜间的依赖,是否才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最脆弱的一面,只因无法在白日的坚强下面示人,才只能在毫无防备的睡梦中,或是自以为无人察觉的深夜,悄然流露?
白微尘没有惊动他,默默转身离开。
他决定,只要这夜间的“造访”持续,只要洛清弦还需要这份隐秘的温暖,他便继续装作不知,继续做那个会在深夜敞开怀抱,又在黎明前将一切恢复原状的师尊。
这或许是他能为这个身世坎坷、性情矛盾的孩子,提供的唯一一处可以暂时卸下心防的港湾。
而青石上的洛清弦,似乎感应到什么,回头望了一眼崖边,那里空无一人。
他抿了抿唇,将最后一点糖渣咽下,重新将手指按上琴弦,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冷清与坚定。
山风掠过,带走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消散在瀑布的水声里。
深秋的刑场,风格外肃杀,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像是无处依托的亡魂。
天色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
今日是乐修界一个极为特殊且讳莫如深的日子——对外宣称早已伏法的洛家将领,将被秘密处决。
白微尘一大早就醒了,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
他走到洛清弦的房间外,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推门进去。
小家伙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正坐在床沿,低着头,看不到表情,只有那双放在膝盖上的小手,紧紧攥着衣料,指节泛白。
“阿弦。”白微尘轻声唤道。
洛清弦抬起头,赤红色的眼眸里没有泪光,只有一片冰封的湖,深不见底,映不出丝毫波澜。
他平静得可怕,这种平静让白微尘的心揪得更紧。
“我们……去送送他们。”白微尘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件带着兜帽的深色斗篷,仔细地为洛清弦穿上,将那一头标志性的银发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宽大的帽檐也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白皙小巧的下巴。
“低着头,跟紧我。”白微尘牵起他的手,那小手冰凉,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被动地被他握着。
他们没有去嘈杂的刑场,而是通过白微尘这些年暗中经营的一些关系,贿赂了看守,得以在行刑前,进入关押死囚的阴暗地牢。
地牢里弥漫着霉味、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零星的火把跳跃着,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在一间相对干净些的囚室前,看守示意他们抓紧时间,然后退到了远处。
牢门打开,白微尘轻轻将洛清弦推了进去,自己则守在门口,警惕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囚室里,一对男女被沉重的镣铐锁着。
男子即使身陷囹圄,穿着肮脏的囚服,发丝凌乱,脸上带着伤痕和污迹,却依然难掩其挺拔的身姿和那份与生俱来的清冷贵气。
他有着和洛清弦一模一样的银白长发,此刻黯淡地披散着,还有一双同样赤红如血的眼眸,只是那眼中没有了战场上的锐利锋芒,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便是洛清弦的父亲,乐修界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将军,洛寒衣。
而他身旁的女子,虽然同样狼狈,眉宇间却有一股不输男子的英气。
她是洛清弦的母亲,乐修界的副将军,名唤苏云娘。
她能坐上这个位置,靠的是实打实的战功和修为,而非夫婿的荫庇。
此刻,她看到被斗篷笼罩的小小身影,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挣扎着想扑过来,却被锁链绊住,只能哽咽着低唤:“阿弦……我的阿弦……你都长这么大了……”
洛清弦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兜帽。
刹那间,一头流泻的银发和那双璀璨的红瞳,在昏暗的牢房里,仿佛自带微光。
他的脸,几乎是洛寒衣年幼时的翻版,一样的精致俊美,一样的清冷如霜。
他看着哭泣的母亲,又看向沉默的父亲,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半晌,他用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冰冷刺骨的语调,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我会为你们报仇。”
这话语,像一块寒冰砸在地上,让苏云娘的哭声都顿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眼中充满了心痛和复杂。
一直沉默的洛寒衣,这才将目光真正落在儿子身上。
父子俩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赤瞳里,是如出一辙的冰冷和倔强。
洛寒衣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认可,或者说,是宿命般的传递。
他没有回应儿子复仇的宣言,而是转向了门口的白微尘,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将死之人的释然与郑重:“多谢白公子,七年养育之恩,护我洛家血脉。大恩大德,洛寒衣与云娘,没齿难忘。”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重若千钧,“若有来生,我洛家,定结草衔环,以死相报。”
白微尘心头巨震,连忙躬身回礼,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大将军言重了!万万不可!您洛家与我白家乃是世代交谊,守望相助本是分内之事。护佑清弦,更是白微尘心甘情愿,岂敢图报?”
洛寒衣不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白微尘一眼,那眼神中有感激,有托付,也有一种属于将领的、最后的决绝。
他重新看向儿子,目光深沉,似乎想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里。
苏云娘泣不成声,只是贪婪地看着儿子,仿佛要将七年的缺失一眼补回来。
时间仿佛凝固,又飞速流逝。外面传来了看守催促的咳嗽声。
白微尘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他强忍着心中的酸楚,上前一步,重新为洛清弦戴好兜帽,遮住了那显眼的特征,也遮住了他此刻可能出现的任何表情。
他轻轻拉住洛清弦的手,低声道:“阿弦,我们该走了。”
洛清弦最后看了一眼父母,没有任何告别的话语,也没有流泪,只是任由白微尘牵着他,转身,一步步离开了这间充满绝望和死别的囚室。
走出地牢,重新见到灰蒙蒙的天空,凛冽的秋风扑面而来。
白微尘感到手心里那只小手,比来时更加冰冷。
白微尘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带着他快步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身后,命运的铡刀即将落下,而身前,这个七岁的孩子,已经将“复仇”二字,用鲜血和冰霜,刻入了骨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