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花棚,白微尘师徒三人,带着激动不已、脚步都有些虚浮的苏父,以及既忐忑又充满期待的苏璃,再次回到了城中那家茶楼。
茶楼后台,苏晓刚结束一场表演,正对镜卸去浓重的舞台妆容。
当她从镜中看到去而复返的白微尘三人,以及他们身后那对陌生的、眼中含着泪光紧紧盯着自己的父女时,不由得愣住了。
“洛公子?白仙尊?你们这是……”苏晓站起身,疑惑地看着他们,目光尤其在苏璃脸上停留了很久,那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让她心中泛起奇异的感觉。
苏父看着眼前这明媚鲜活的女儿,与记忆中襁褓里的模样早已天差地别,泪水瞬间涌出,嘴唇哆嗦着,却激动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璃亦是眼眶通红,紧紧抓着父亲的胳膊。
白微尘温和上前,将花棚中发生的一切,以及苏父苏母当年的遭遇、她们孪生姐妹的身份,缓缓道来。
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将那段尘封数十年的辛酸往事清晰地展现在苏晓面前。
苏晓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疑惑,逐渐变为震惊、难以置信,最终化为巨大的悲伤和恍然。
她看着苍老憔悴、泪流满面的父亲,又看看那个与自己如同镜中倒影般的妹妹,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无法抑制地涌上心头。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还有一位至亲在世,而父母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过往。
“爹……妹妹……”苏晓的声音带着哽咽,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泪水夺眶而出。
苏璃也哭着喊了一声“姐姐”,两姐妹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苏父也上前,将两个女儿紧紧搂住,一家三口抱头痛哭,仿佛要将这数十年的分离之苦尽数宣泄出来。
后台的其他伶人见状,虽不明所以,但也识趣地退开,将这宝贵的重逢时刻留给他们。
待情绪稍稍平复,苏晓擦了擦眼泪,忽然想起什么,急切地道:“娘!我要告诉娘!娘一定……一定也……”
她话未说完,便转身飞快地跑向茶楼后院的一处僻静居所。
不多时,一位身着素雅衣裙、气质温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韧的妇人,被苏晓拉着快步走来。
她虽已不再年轻,但眉宇间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韵,正是苏晓与苏璃的母亲,那位流落的乐修女子。
当她看到站在院中、那个她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的、饱经风霜却眼神炽热的男子时,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手中的帕子飘落在地。
时光仿佛倒流,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颤抖的呼唤:“……阿远?”
“阿芸……”苏父亦是老泪纵横,蹒跚着上前。
数十年的生死相隔,无尽的思念与苦楚,在这一刻尽数化作紧紧的相拥。
苏晓和苏璃站在一旁,看着父母重逢,也忍不住再次落泪,但这一次,泪水里更多的是喜悦和圆满。
白微尘、洛清弦和谢回静静站在一旁,没有打扰这感人至深的一幕。
白微尘眼中带着欣慰,洛清弦依旧面无表情,但紧抿的唇角似乎柔和了些许,谢回则难得地收起了那副慵懒的模样,眼神复杂地看着这团聚的一家,不知想到了什么。
良久,苏父苏母才从激动的情绪中稍稍平复。
苏父拉着苏母的手,来到白微尘面前,激动得就要跪下:“白仙尊!您的大恩大德,我苏远没齿难忘!若非您出手相助,我们一家恐怕永生永世不得团聚!我……我苏远无以为报,愿当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
白微尘连忙将他扶起,温声道:“苏老先生言重了。世间最难得的便是骨肉亲情,能见证你们一家团圆,已是幸事。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这时,一直沉默的谢回却忽然开口,他懒洋洋地指了指苏父之前经营的花棚方向:“当牛做马就不必了。苏老爹,你那种花的本事不错,我瞧着你那儿有株曼珠沙华,花开得挺别致,种子能给我几颗不?”
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谢回会突然提出要花种。
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花叶不相见,在民间传说中常与离别、思念相关,但其花形独特,色泽血红,确实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苏父虽然不解谢回为何独独看上这带着些许不祥意味的花,但恩人开口,他岂会拒绝,连忙道:“有有有!仙友喜欢,我这就去取最好的花种来!” 说着,便要转身去拿。
白微尘和洛清弦都看向谢回,眼中带着询问。
谢回却只是耸耸肩,露出一贯的漫不经心的笑容:“没什么,就觉得那花颜色够艳,样子够特别,种着玩玩。”
然而,在他看似随意的外表下,却藏着一份不为人知的心思。
他记得很清楚,再过几个月,便是洛清弦的生日。
洛清弦性子冷,喜好也淡,寻常物件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但这曼珠沙华,红得那般炽烈,那般决绝,如同在忘川彼岸燃烧的火焰,与洛清弦那头银发、那双赤瞳放在一起,不知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他觉得,这花……很像洛清弦,外表冰冷疏离,内里却可能藏着极致的浓烈。
他想试着种出来,等到阿弦生日时送给他,或许……能在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看到一点不一样的表情?
苏父很快取来了一个小巧的锦囊,里面装着数颗饱满的曼珠沙华种子,郑重地交给谢回。
谢回接过,随手揣进怀里,仿佛真的只是得了个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
告别了沉浸在幸福中的苏家四人,师徒三人离开了茶楼。
回程的路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谢回把玩着怀里那个装着花种的小锦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该找个什么样的花盆,什么时候播种了。
洛清弦瞥了他一眼,虽然觉得谢回这种一时兴起的行为很符合他跳脱的性子,但不知为何,心里隐隐觉得,这家伙要这花种,恐怕没那么简单。
不过,他也懒得问。
白微尘看着前方两个徒弟,一个清冷如霜,一个慵懒似风,心中一片宁静。
这次长安之行,赏花之余,竟意外促成了一段良缘,也算是功德一件。
只是,仙乐两道之间的隔阂与恩怨,依旧如同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无数像苏家这样的家庭之上。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师徒三人离开了繁华喧嚣的长安城,踏上了返回隐居之地的路途。
行至一处人烟相对稀少的山林古道时,一阵打骂和哀求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只见路边,几个地痞模样的汉子正围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拳打脚踢。
那乞丐约莫三十多岁年纪,身材高大,但此刻蜷缩在地上,抱着头,只能发出无助的呜咽和求饶声,看起来十分凄惨。
白微尘眉头微蹙,他本性仁善,最见不得恃强凌弱。
他上前一步,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几位,何必为难一个落难之人?”
那几个地痞见白微尘气度不凡,身边跟着的两个少年也非寻常之辈,心生怯意,骂骂咧咧地散去了。
白微尘蹲下身,查看那乞丐的伤势,好在多是皮外伤。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囊,递了过去:“吃些东西吧。”
那乞丐抬起头,露出一张被污垢掩盖、但依稀可见端正轮廓的脸。
他愣愣地看着白微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感激,颤抖着手接过食物和水,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后,他忽然挣扎着爬起来,对着白微尘“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沙哑却激动:“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楚某……楚某愿做牛做马,一辈子追随恩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白微尘连忙扶他:“快请起,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然而,这自称姓楚的乞丐却异常固执,跪地不起,反复诉说着自己孤苦无依,若非恩公搭救,恐怕迟早横死街头,只求能留在恩公身边,端茶送水,为奴为仆也好。
白微尘见他情真意切,又确实无处可去,心生怜悯。
他看向洛清弦和谢回,洛清弦面无表情,不置可否;谢回则耸耸肩,一副“师尊您决定就好”的懒散模样。
白微尘叹了口气,终究是软了心肠:“罢了,你若无处可去,便先随我们回去吧。只是为仆之说,切莫再提,我们那里并无主仆之分。”
乞丐大喜过望,又连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恭恭敬敬地跟在三人身后。
回到山中居所,已是夜幕低垂。
清幽的院落与长安的繁华恍如两个世界。
当乞丐踏入这明显是乐修清修之地时,脸上明显露出了惊讶之色。
白微尘温和地解释道:“我们皆是乐修,此处是我们的居所。你不必拘束,以后把这里当成家便好。”
他让那乞丐先去梳洗,并找了一套自己的干净旧衣给他更换。
洗漱完毕,换上干净衣服的楚姓乞丐,仿佛换了个人。
虽然面容仍带着风霜留下的沧桑痕迹,但眉宇间的正气和原本端正的五官都显露出来,身姿也挺拔了许多。
他再次向白微尘行礼,自我介绍道:“恩公,小人姓楚,单名一个‘岳’字。原也是修仙之人,只因家道中落,又遭仇家迫害,才流落至此,形同乞丐。今日得遇恩公,实乃三生有幸!”
“楚岳,不必多礼。”白微尘安抚道,“既来之,则安之。只是我们这里屋舍简陋,只剩一间空房,暂时需委屈你与谢回同住,让谢回先去清弦那里挤一挤。”
楚岳连忙道:“不敢言委屈!能有片瓦遮头,已是恩典!”
于是,住宿安排便如此定下。
谢回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褥,挪到了洛清弦的房间。
洛清弦有洁癖,看着大大咧咧就要往他床上躺的谢回,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你,睡地上。”洛清弦指着冰冷的地板,语气不容置疑。
谢回顿时垮下脸:“不是吧阿弦?地上又硬又凉,我这细皮嫩肉的怎么受得了?”
他试图耍赖,但看到洛清弦那双毫无商量余地的赤瞳,只好悻悻地在地上铺好被褥。
夜深人静,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洛清弦房间的地面上。
洛清弦早已躺下,呼吸平稳,似乎已经入睡。
而地上的谢回,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山间的夜,确实带着沁人的凉意,地板传来的寒气让他缩成了一团。
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床上那个模糊的、安静的轮廓,用气声轻轻喊道:“阿弦……你睡了吗?”
洛清弦没有回应。
谢回胆子大了点,声音也稍微提高:“阿弦……地上好凉啊,我能不能……上床睡?”
语气里带着十足的讨好和可怜兮兮。
“……不能。” 洛清弦冰冷的声音立刻打破了他的幻想。
“可是真的很凉诶……” 谢回裹紧了自己的被子,继续卖惨,“我都快冻僵了,阿弦你忍心吗?”
“与我何干。” 洛清弦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我想上去嘛……” 谢回开始软磨硬泡,“就一点点地方就好,我保证不吵你……”
“不准。” 语气依旧斩钉截铁。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就在洛清弦以为他终于消停了的时候,谢回又幽幽地开口,声音带着点真实的颤抖:“阿弦……我……我真的冷……”
或许是那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触动了他,或许是深夜让人心软,又或许只是单纯被吵得没办法,洛清弦沉默了几秒,最终带着一丝不耐烦和妥协,闷声道:“……行行行,上来吧。别吵我。”
谢回如蒙大赦,立刻抱着自己的枕头,像只灵活的猫儿一样,哧溜一下就钻进了洛清弦的被窝。
被窝里带着洛清弦身上特有的清冷气息和淡淡的药草香,还有温暖的体温。
谢回满足地叹了口气,得寸进尺地往里蹭了蹭:“唉~还是阿弦的被窝暖和~”
洛清弦身体一僵,强忍着把他踹下去的冲动,往里挪了挪,尽量拉开距离,冷声道:“……别靠过来。”
谢回嘿嘿一笑,安分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始嘀嘀咕咕:“阿弦,你看今天月色不错,过几天等楚岳安顿好了,我偷偷带你溜出去玩儿?我知道山那边有个好地方,有瀑布,还有野果子……”
“不去。” 洛清弦闭着眼,拒绝得干脆利落。
“啧,你不会还为了小时候我抢你爹笛子那事儿记仇吧?”
谢回故意旧事重提,想逗他说话,“都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别总这么冷冰冰的嘛,小心把自己也冻坏了。”
“……有病。” 洛清弦言简意赅地评价。
“哎呀,阿弦,好阿弦,” 谢回侧过身,面对着洛清弦的后背,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别总是像一块捂不热的大冰块一样嘛。认识你这么久了,我就从来没见你笑过。你笑一笑肯定很好看。”
“不喜欢笑。” 洛清弦依旧惜字如金。
“那你喜欢什么?” 谢回锲而不舍地问,“小动物?像后山那只小花猫?还是喝茶?下棋?虽然我棋下得烂,但你要是喜欢,我也不是不能学……”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认真。
洛清弦没有立刻回答。
黑暗中,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无奈和倦意,低声道:“……白痴。赶紧睡觉。”
“不要,” 谢回却来了精神,“太黑了,我睡不着。阿弦,咱们说说话嘛。”
洛清弦不理他。
谢回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得的、真实的怅惘:“哎,阿弦,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我娘还在的时候,她总会抱着我,哼着歌儿哄我睡觉。那时候我觉得……有家的感觉真好。我娘会叫我‘阿回’,给我用木头削小剑玩,还会在灯下给我缝新衣裳,虽然布料不好,但穿在身上暖乎乎的……”
洛清弦依旧沉默,但呼吸的频率似乎微微变了。
谢回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可是有一天晚上,我睡醒了去找我娘……我怎么都找不到她。最后……我在柴房找到她……她躺在地上,浑身是血……手里还攥着要给我做新衣服的布料……”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语气轻松些,却更显落寞,“那之后……除了师尊,就再也没人叫我‘阿回’了。”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洛清弦依旧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谢回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有些失落,又用那种惯有的、带着点撒娇和抱怨的语气说道:“阿弦都不关心我的吗?唉~真是伤心了~”
“……吵。” 洛清弦终于又吐出一个字,但这次的语气,似乎不像之前那样冰冷坚硬,反而带着一点……难以形容的滞涩。
谢回立刻顺杆爬:“阿弦怎么能嫌我吵呢?咱们这深厚的师兄弟情谊~唉~看来感情是淡了~”
洛清弦忍耐似乎到了极限,他猛地坐起身,带着一股压抑的烦躁,伸手“呼”地一声点亮了床头的灵灯。
柔和的光晕瞬间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谢回有些错愕的脸。
“谢回,”洛清弦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他倾身过去,一把揪住谢回的衣领,将人拉近,赤瞳在灯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冷光,“你知不知道,你很烦?”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积攒的不耐烦眼看就要爆发。
然而,就在这极近的距离下,他清晰地看到,谢回那张总是挂着慵懒或戏谑笑容的脸上,竟然挂着未干的泪痕,在灯光下折射出细微的光亮。
那双惯常半眯着的眼睛,此刻也有些红肿,像是刚刚哭过,又强装无事。
洛清弦满腔的怒火和烦躁,像是被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戳破,瞬间泄了气。
他揪着谢回衣领的手下意识地松了力道,喉结滚动了一下,所有准备好的冷言冷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盯着那泪痕,心头莫名地一紧。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哭的?
是在讲述他母亲惨死的时候?
还是在更早之前,独自躺在地上觉得冷的时候?
自己竟然毫无察觉,只顾着嫌他吵闹。
洛清弦沉默地看了他几秒,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有些僵硬地松开了手,重新躺了回去,背对着谢回,闷声道:“……睡觉。”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熄灭那盏灵灯。
暖黄的光线静静地笼罩着床榻,驱散了部分黑暗,也仿佛驱散了一些冰冷的隔阂。
室内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两人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谢回带着浓重鼻音、小心翼翼的声音再次响起,微弱得几乎像是幻觉:“阿弦……我……我可以……抱着你吗?”
若是平时,洛清弦定然会毫不留情地拒绝,甚至可能一脚把他踹下床。
但此刻,身后那极力压抑的抽泣声,还有脑海中那张带着泪痕的脸,让他那句冰冷的“不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依旧背对着谢回,沉默了半晌,才用一种近乎妥协的、带着无奈的语气低声道:“……随便你。别烦我就行。”
得到了许可,谢回像是怕他反悔,立刻轻轻地挪动身体,从背后小心翼翼地环抱住了洛清弦的腰。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试探,额头轻轻抵在洛清弦的后颈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
洛清弦身体瞬间绷紧,几乎要条件反射地将他推开。
但谢回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
“阿弦……”谢回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眼泪再次涌出,浸湿了洛清弦后背的衣衫,“我想我娘了……我好想她……”
他的哭声不再压抑,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带着孩子般的委屈和无助。
这哭声与平日里那个插科打诨、看似没心没肺的谢回判若两人,透露出内心最深处的脆弱。
洛清弦僵硬地躺着,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湿热和轻微的颤抖。
他从未安慰过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
他习惯了用冷漠和尖刻来武装自己,此刻却觉得那些武装在谢回真实的悲伤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听着耳边持续的低泣,洛清弦心中那点残余的烦躁彻底被一种陌生的情绪取代——或许是无措,或许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无奈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终于,慢慢地转过了身。
映入眼帘的,是谢通红通红的眼睛和不断滚落的泪珠。
那张总是带着痞笑的脸,此刻被悲伤淹没,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洛清弦看着他,赤色的眼瞳中冰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进行某种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凑近了一些,在谢回带着泪痕的脸颊上,极快、极轻地亲了一下。
那触感一掠而过,如同蜻蜓点水,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温柔。
“乖,”洛清弦的声音依旧有些生硬,却比平时低沉柔和了许多,带着一种别别扭扭的安抚意味,“不哭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和生涩的安慰,让谢回彻底愣住了。
他忘记了哭泣,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洛清弦。
阿弦……亲了他?
那个冷得像冰、毒舌得像刀的洛清弦,居然会用这种方式安慰他?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涌遍全身。
谢回看着洛清弦那双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却明显柔和下来的赤瞳,忽然觉得,今晚所有的委屈和悲伤,似乎都被这个轻如羽毛的吻抚平了。
他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像是受到了鼓励,眼泪流得更凶了,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悲伤,更像是情绪释放后的依赖。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非但没有松开抱着洛清弦的手,反而得寸进尺地把头埋进了对方的颈窝里,像只寻求安慰的大型犬,蹭了蹭,带着浓重的哭腔嘟囔:“……阿弦,你真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