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这边刚说完“从小接触多一点”，正想挪动一下身子，找个更舒服的姿势，结果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鼠标。
这一碰不要紧，原本对着他胸口以下的摄像头，“啪嗒”一下被碰歪了，镜头向上一扬，直接把他整张脸给拍了进去。
刹那间，一张带着些许茫然和无奈，却眉目清秀、相当年轻（显小）的脸，出现在了直播画面的小窗口里。
“哟！”胖子在旁边低呼一声，乐了，“天真，露相了啊！”
吴邪自己也愣了一下，赶紧伸手想把摄像头掰回去。
但直播间那头，反应可就大了。
“卧槽！小哥哥长得有点帅啊！”
“这颜值，当什么店员，出道吧！”
“看着好嫩啊，大学毕业了吗？”
“有一说一，比林少帅……”
弹幕瞬间被颜控们占领了一小片高地。
主播林少脸上的职业笑容僵了那么零点几秒。
他不得不承认，画面里突然出现的这张脸，确实比他精心修饰过的容貌更清爽耐看，有种浑然天成的书卷气。
一股莫名的嫉妒和危机感涌上心头——这家伙该不会是来抢风头的吧（忘了是他主动连线的吴邪）？
但这点不爽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转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鄙夷。
长得帅有什么用？不过是个破古董店的店员，跟我这种玩收藏的“少爷”能比吗？
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人， 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又重新堆起了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刻意。
“呵呵，没想到吴店员这么年轻帅气啊。”林少干笑两声，迅速把话题拉回自己掌控之中。
“既然连上线了，正好，我给大家展示一件我个人的珍藏，让大家开开眼。”
他不再看吴邪，仿佛刚才那段插曲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意外。
他转身从身后的博古架上，小心翼翼地捧下来一个青花瓷瓶，动作夸张地放在了镜头正中央的丝绒垫子上。
“诸位请看！”林少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表演欲，“这件，可是正儿八经的明代永乐青花缠枝莲纹玉壶春瓶！瞧这器型，多么优美流畅！
看这青花发色，浓艳而不俗，苏麻离青料特有的铁锈斑，沉淀自然，这可是岁月的痕迹！还有这胎质，洁白细腻，抚之如玉……”
他口若悬河，把这瓶子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仿佛是哪位皇帝用过的御器。
直播间的粉丝们非常买账，弹幕立刻沸腾起来：
“林少牛逼！这宝贝都能搞到！”
“大佬！绝对是大佬！”
“开眼了开眼了！这辈子值了！”
“这瓶子得值一套房吧？”
“求林少多展示！让我们穷鬼也沾沾仙气！”
看着满屏的吹捧，林少得意极了，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旁边小窗口里，那个只是安静看着、没什么表情的“吴店员”，心里那股优越感更是爆棚。
他故意用一种看似随意的语气对着吴邪方向说道：
“唉，这瓶子啊，其实也就是我收藏里比较普通的一件，平时就随便摆着看看。吴店员，你在古董店工作，这种级别的货色，估计没见过几件吧？今天也算给你开开眼了。”
这话阴阳怪气的，连弹幕都有人听出来了：
“林少这话有点扎心了啊哈哈。”
“不过也是实话，店员哪能接触到这种好东西。”
“小哥哥别介意，林少就是心直口快。”
吴邪听着对方这明显带着刺的话，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个被吹上天的瓷瓶，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不对劲。
虽然他没法上手掂量分量，感受胎体的厚薄，也没法凑近了细看釉面的气泡和磨损。
但光凭镜头里看到的器型、青花发色和纹饰画法，他身体里那种从小泡在真品堆里、几乎形成本能的感觉就在疯狂报警。
这瓶子，怎么看怎么“愣”。
青花颜色浮在表面，缺乏那种沉入胎骨的深邃感；
缠枝莲的画工虽然规整，但线条过于僵硬，少了手工绘制应有的灵气和笔触；
还有那个底足……镜头一晃而过，但他感觉那修胎的手法也不太对劲。
这玩意儿，大概率是个高仿，而且仿得也就唬唬外行的水平。
用他和他家老爷子（吴老狗）以及三叔的标准来看，属于“一眼假”的范畴。
他小时候在家里库房乱窜，不小心碰倒摔碎的玩意儿，可能都比这个真。
他本来不想多事，但对方这话都递到嘴边了，还带着明显的贬低。
吴邪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委婉提醒一下，毕竟这么多观众看着呢，万一有人真信了，当冤大头去买类似的东西，岂不是亏大了？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依旧很客气：“林主播，恕我直言，您这件玉壶春瓶……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他这话一说出来，直播间瞬间安静了一瞬，连刷得飞起的弹幕都卡壳了几秒。
紧接着，就是一片哗然！
“啥？他说啥？不对劲？”
“一个店员说林少的宝贝不对劲？”
“哗众取宠吧这是！”
“懂不懂啊就在这乱说？”
林少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转而变成了错愕，随即是毫不掩饰的恼怒。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镜头里的吴邪（虽然只能看到脸和肩膀），语气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你说不对劲？哈哈！吴店员，我没听错吧？你一个看店的，懂什么叫古玩吗？”
“我……”吴邪被他这话问得一时语塞，甚至有点迷茫了。
我不会是年纪大了，跟不上现在年轻人和社会了吧？
他活了四十年，下过墓，闯过局，跟汪家斗得你死我活，在古董堆里打滚的时间比这主播岁数都大，今天居然被人当面质疑“懂不懂古玩”？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讲道理，声音还是保持着平和：“林主播，我是在古董店工作的，怎么可能不懂呢？要是什么都不懂，老板也不会雇佣我，对吧？”
他心里还补充了一句：别看王盟那小子工资发得不太及时，偶尔还得陪我去些危险地方（比如沙海那段日子）。
但店里平时工作量真不大，以前他天天在电脑上玩扫雷来着。
毕竟古董店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行当。
况且，我自己也不单单只有吴山居这一个店，我三叔二叔手下的产业，我多少都有参与管理……
可惜，他心里的这些吐槽，林少是听不见的。林少只听出了吴邪话语里的“辩解”，在他看来，这更是底气不足的表现。
“雇佣你？”林少嗤之以鼻，干脆开始了人身攻击，他指着吴邪身后的背景——那略显陈旧的木质柜台。
以及柜台后面货架上一些看起来灰扑扑、不太起眼的瓶罐（其中不乏吴三省前几天刚派人送来的，还带着土腥味的“新鲜”货）。
“你看看你店里的环境，破破烂烂的，摆的那些东西，灰都积了八层厚了吧？我看你那个店，该不会就是个卖假货的骗子窝吧？怪不得你看着真品都觉得是假的！”
这话一出，吴邪的眉头彻底皱了起来。说他可以，说他店里的东西是假货，这可就触到逆鳞了。
先不说那些掩人耳目的普通玩意儿，就小哥身后货架角落里那个其貌不扬的陶罐，都是战国早期的真品，是他好不容易才从一堆赝品里挑出来的。
“我靠！”电脑后面的胖子直接听不下去了，压低声音对小哥道。
“这孙子嘴够臭的啊！空口鉴假？他知不知道他指着的那几个‘破烂’，够买他那个破瓶子一百个还有富余？”
一直安静旁观的张起灵，此刻眼神也微微冷了一下。
他虽然对世俗之物不甚在意，但吴邪在乎的东西被这样污蔑，他自然能感觉到不悦。
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个口沫横飞的主播，如同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直播间里，林少的粉丝们更是群情激昂，纷纷刷屏支持自家主播，对吴邪进行各种嘲讽和攻击：
“支持林少！打假骗子店！”
“一个破店店员还敢质疑林少？”
“看他那店就知道没什么好东西！”
“道歉！赶紧给林少道歉！”
吴邪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恶意弹幕，又看了看对面那个一脸“我代表正义”的主播，突然觉得有点心累，又有点好笑。
他这算是……阴沟里翻船？不对，这连阴沟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个小水洼。
他这边还没想好怎么回应，那边的林少已经乘胜追击，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准备彻底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店员”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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