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别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

月明珠一夜浅眠，第二天清晨被闹钟吵醒时，只觉得头脑昏沉，胃里依旧有些隐隐作痛。他沉默地洗漱、换衣，下楼时，父亲月明尧已经坐在餐桌主位看报纸，气氛依旧凝滞。月明华坐在旁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见到他，递过一个担忧的眼神。早餐在无声中度过。

来到熟悉的教室，月明珠习惯性地走向自己靠窗的座位，却意外地发现旁边原本属于另一个同学的位子是空的，而一个高瘦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坐在了那个空位旁边，是李阴砾。

月明珠脚步一顿。他想起昨天班主任似乎提过一句，因为上次大考的成绩和座位调整方案有争议，需要临时微调，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微调”。李阴砾似乎对他的到来毫无所觉，正低头翻着一本边角磨损严重的旧书，侧脸线条冷硬，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月明珠抿了抿唇，默默走到自己的新座位坐下，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他将书包塞进抽屉，拿出课本，动作间刻意保持着距离。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堵无形的墙。

第一节课是数学。月明珠专注听讲，偶尔记笔记。他能感觉到旁边李阴砾几乎一动不动，既不听讲，也不记录，只是维持着看书的姿势，但那本书一节课都没翻过一页。课间，李阴砾立刻起身离开座位，直到上课铃响才回来，全程没有看月明珠一眼。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月明珠本就因昨晚的折腾而精神不济，旁边低气压的存在更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午休时，他正从书包里拿出母亲生前为他准备的便当盒，手指却不小心一滑，精致的木质便当盒“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盖子摔开，里面搭配精致的饭菜撒了一地。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有几道目光投来。月明珠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窘迫和心疼交织在一起。他慌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想要收拾狼藉。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默不作声地捡起了滚落到李阴砾脚边的一个饭团。月明珠动作僵住，抬头，正对上李阴砾俯视他的目光。那双眼睛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也没有厌恶或嘲讽。

“……谢谢。”月明珠低声道，声音细若蚊蚋。

李阴砾没说话，只是将饭团放在月明珠摊开的便当盒盖子上，然后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一小卷粗糙的卫生纸，扯下一截，递给他。

月明珠愣愣地接过。

李阴砾随即站起身，又离开了座位，仿佛刚才只是顺手处理了一件碍事的东西。

月明珠看着手里的卫生纸，又看看李阴砾离开的背影，心情复杂。他快速清理好地面，看着已经无法食用的午餐，轻轻叹了口气，将便当盒盖好，收了起来。

下午有随堂小测。月明珠因为胃不舒服和中午没吃饭，注意力有些涣散，在一道物理题上卡了壳。他无意识地用笔尖轻轻点着草稿纸，眉头微蹙。

“公式代错了。”

一个极低、极干涩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几乎让他以为是幻觉。

月明珠猛地侧头，看向旁边的李阴砾。李阴砾依旧看着自己的卷子，手指却若无其事地在他草稿纸的某个步骤上虚点了一下。

月明珠顺着看去，瞬间恍然——他确实代入了一个错误的参数。他赶紧修正，心跳却莫名快了几拍。他飞快地瞥了李阴砾一眼，对方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仿佛从未开过口。

“谢谢。”月明珠再次低声道谢，这次带了几分真诚。

李阴砾的笔尖顿了顿，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轻得几乎被翻卷子的声音掩盖。

放学铃响，月明珠慢慢收拾着书包。李阴砾已经利落地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准备离开。月明珠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头，轻声问道：“那个……你妈妈，她还好吗？”

李阴砾准备离开的动作停住，背影似乎僵了一下。他侧过半张脸，光线从他身后打来，看不清表情。

“老样子。”他回答，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月明珠却隐约听出了一丝不同于往常冰冷的疲惫。

“哦……”月明珠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阴砾沉默了几秒，忽然极快地说了一句：“以后，别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说完，他不再停留，拉紧书包带，快步走出了教室。

月明珠怔在原地，回味着李阴砾最后那句话。那与其说是告诫，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别扭的关心？联想到昨晚他替自己吃掉那些可能变质的饺子，月明珠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这个看似冷漠尖锐的李阴砾，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不近人情。

他看着身旁空了的座位，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清冷的气息。窗外的夕阳余晖照进来，给冰冷的课桌镀上了一层暖色。月明珠摸了摸似乎不再那么难受的胃，第一次觉得，和这个人做同桌，或许……并不全是坏事。他们之间那堵无形的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