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别扭的同桌

会考的日子转眼即至。学校包车送学生们前往市里的考点，需要在外住宿一晚。大巴车上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紧张和郊游般兴奋的异样气氛。月明珠因为晕车，选择了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以分散注意力。王佑萧放好行李后，很自然地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晕车药，吃了会好点。”王佑萧递过来一片药和一瓶拧开的水，笑容爽朗。他是个阳光型的男生，和月明珠在同一个宿舍但不同班，交集不多，但性格随和，在这种集体活动中自然显得亲近。

“谢谢。”月明珠接过，感激地笑了笑。他服下药，和王佑萧随意聊了几句关于考试和复习的话题，气氛轻松。

李阴砾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他扫了一眼车厢，目光在月明珠和王佑萧并排坐着的背影上极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随即面无表情地走到车厢后部，找了个独自靠窗的位子坐下，戴上耳机，将外界隔绝开来。

抵达市里的招待所，分配房间时，月明珠和王佑萧很自然地被分到了一间。李阴砾则和另一个班的男生一间。

“嘿，月明珠，晚上一起复习啊？最后冲刺一下！”放好行李后，王佑萧热情地邀请道，手臂很自然地搭上了月明珠的肩膀。

月明珠刚想点头，眼角的余光瞥见李阴砾正从房间出来，手里拿着个皱巴巴的烟盒，似乎是打算去楼梯间。听到王佑萧的话，李阴砾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侧头看来，视线落在王佑萧搭在月明珠肩头的那只手上，眼神骤然冷了几分，像结了冰碴。

月明珠感到一阵莫名的压力，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王佑萧似乎并没察觉，依旧笑着等他的回答。

李阴砾什么也没说，只是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微冷的、带着淡淡烟草味的风。

“呃……好，好啊。”月明珠这才有些心不在焉地应道。他总觉得李阴砾刚才那一眼，让他后背有点发凉。

晚上的复习并没有预期中顺利。月明珠有些心神不宁，李阴砾那个冰冷的眼神总在他脑海里闪现。王佑萧倒是很专注，时不时和他讨论问题。

“这道题是不是该用这个公式？”王佑萧凑过来，指着月明珠的练习册，距离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洗衣粉的味道。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敲响了。门外站着的是李阴砾，他脸色依旧不好看，声音硬邦邦的：“班主任找，关于明天考场安排的事，让你现在下去一趟。”他这话是对着月明珠说的，眼神却看都没看旁边的王佑萧。

“现在？哦，好。”月明珠虽然有些疑惑班主任为什么单独找他，但还是起身跟着出去了。

走廊里空无一人。李阴砾走在前面，脚步很快。下了半层楼梯，他忽然停下，转过身。楼梯间的光线昏暗，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他跟你很熟？”李阴砾突兀地问道，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压抑的情绪。

“谁？王佑萧？”月明珠愣了一下，老实回答，“不算很熟，就是室友……”

“不熟就保持距离。”李阴砾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告诫，“搂搂抱抱，成什么样子。”他的用词有些过重，明显透着不快。

月明珠睁大了眼睛，这才反应过来李阴砾指的是什么。“他只是……性格比较热情。”他试图解释，心里却因为李阴砾这近乎管束的态度泛起一丝奇异的波澜。这难道就是……

“热情？”李阴砾嗤笑一声，带着明显的嘲讽，但那双盯着月明珠的眼睛里，却翻涌着更复杂的情绪，像是烦躁，又像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在意。“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他扔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转身就要走。

“等等！”月明珠下意识叫住他，“班主任……真的找我？”

李阴砾背影一僵，没有回头，只是硬邦邦地甩下一句：“我骗你的。”说完，便大步流星地下了楼，消失在拐角。

月明珠独自站在空荡的楼梯间，心跳得有些快。李阴砾刚才那番举动，分明就是……在吃醋？这个认知让他脸颊有些发烫，胃里那种不适感似乎被一种微妙的、带着暖意的慌乱取代了。他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回房间。

“班主任找你什么事？”王佑萧抬头问。

“没什么，一点小事情。”月明珠含糊地应道，重新坐下，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复习了。他忍不住想，李阴砾现在去哪儿了？是不是又一个人去抽烟了？

第二天考试顺利进行。中午在考点食堂吃饭时，月明珠和王佑萧坐在一起。王佑萧还在兴奋地讨论着上午的题目，月明珠则有些食不知味，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食堂门口。

这时，他看见李阴砾端着餐盘走了进来，独自一人。几乎在同时，李阴砾也看见了他，以及他身边的王佑萧。李阴砾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他立刻调转方向，朝着离月明珠他们最远的、一个靠墙的角落走去，背影孤直而倔强。

月明珠心里莫名一紧。他看着餐盘里油汪汪的菜肴，忽然一点胃口都没有了。他想起昨天李阴砾那句别扭的“告诫”，又看看远处那个形单影只的背影，一种冲动涌上心头。

他拿起自己还没动过的、食堂附送的一个干净苹果，对王佑萧说了句“我有点事，马上回来”，便起身朝着那个角落走去。

李阴砾正低头机械地吃着饭，感觉到有人靠近，他警惕地抬起头。看到是月明珠，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恢复了冷漠，低下头继续吃饭，仿佛没看见他。

月明珠在他对面坐下，将那个红彤彤的苹果轻轻推到他餐盘旁边。“这个……给你。食堂的菜有点腻，这个可以解腻。”他声音不大，带着一点试探。

李阴砾吃饭的动作停住了。他盯着那个苹果，看了好几秒，然后才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月明珠，里面有审视，有疑惑，还有一丝极力掩饰的动容。

“多事。”他低声说，语气却远没有之前那么冰冷刺人。他甚至没有拒绝那个苹果。

月明珠看着他，轻轻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快吃吧，下午还有考试。”他说完，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王佑萧好奇地问：“你去找李阴砾了？你们很熟吗？感觉他挺不好接近的。”

月明珠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轻声说：“还好。就是一个……有点别扭的同桌。”

回去的车上，月明珠依旧和王佑萧坐在一起。但这一次，他总会不由自主地透过后视镜，悄悄观察坐在后排角落的那个身影。李阴砾依旧戴着耳机，侧脸望着窗外，但月明珠似乎觉得，他紧绷的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一点点。

车辆行驶平稳，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将整个车厢染成暖橙色。月明珠靠在窗边，胃里是难得的舒适和平静。他和李阴砾之间那堵墙上的裂缝，似乎又扩大了一些，透进了更多的光亮。而某种微妙而温暖的情愫，正在这裂缝中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