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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火中信与马背惊魂

烬余香

水玉月在偏僻的囚帐中已不知度过了几日。每日只有那个沉默寡言的侍女送来勉强果腹的食物和清水,拓拔萨拉赫似乎打定主意要用这种无声的囚禁和孤立来磨蚀她的意志。

  她强迫自己进食,维持体力,时刻保持着警惕,观察着守卫换岗的规律,聆听着帐外一切可能的动静。那双清冷的眼眸深处,如同沉寂的火山,压抑着不甘的火焰。

  这日午后,帐外脚步声比往日嘈杂了些。帐帘被掀开,进来的却不是侍女,而是两名面无表情的金国王庭侍卫。

  “公主,国王陛下召见。”侍卫的声音冷硬,不容拒绝。

  水玉月的心微微一沉。拓拔萨拉赫又想做什么?她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襟,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沉默地跟着侍卫走出囚帐。

  再次踏入那顶华丽而压抑的金顶王帐,拓拔萨拉赫依旧高踞王座,嘴角噙着那抹令人厌恶的、掌控一切的冷笑。他手中把玩着一卷羊皮纸信函,目光如同戏耍猎物的猛禽,落在水玉月身上。

  “公主这几日,休息得可好?”他假意关怀,语气中的嘲弄毫不掩饰。

  水玉月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有劳陛下挂心。”

  拓拔萨拉赫似乎很满意她这副逆来顺受,在他看来的模样,晃了晃手中的信函:“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件……或许能称之为‘好消息’的事。你的故国,大鼎,来信了。”

  水玉月的心脏猛地一跳!袖中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故国来信?!是父王的消息?还是……

  她极力控制着面部表情,不让一丝一毫的急切和期待流露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拓拔萨拉赫,等待他的下文。

  拓拔萨拉赫欣赏着她强装的镇定,慢条斯理地展开信函,故作姿态地扫了几眼,然后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可惜啊……信上说,你的父王,大鼎国君,已于三日前……驾崩了。”

  轰——!!!

  如同九天惊雷直直劈下!水玉月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她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稳住身形,但脸上的血色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苍白如纸。

  父王……驾崩了?

  那个虽然懦弱、却也曾将她捧在手心的父王……那个她付出一切代价也想回去见最后一面的父王……竟然就这么……去了?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她,几乎要将她的灵魂撕碎!

  然而,拓拔萨拉赫接下来的话,却比噩耗本身更加残忍。

  他拿着那封信函,缓缓走到帐中燃烧的炭火盆边,脸上带着一种极其恶劣的笑容,目光锁定水玉月:“人死不能复生,公主节哀。至于这封报丧的信嘛……看了也是徒增伤感,不如……”

  他手指一松,那卷羊皮信函轻飘飘地落入了熊熊燃烧的炭火之中!

  橘红色的火焰瞬间舔舐而上,吞噬了纸张,将其化为蜷曲的黑色灰烬!

  “不如就此烧了,干净。”拓拔萨拉赫拍拍手,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满意地看着水玉月瞬间空洞下去的眼神和剧烈颤抖的身体。

  他在欣赏她的痛苦,欣赏她最后一点与故国的联系被如此粗暴地焚毁。

  水玉月站在那里,仿佛灵魂也随之被烧成了灰烬。她看着那跳跃的火苗,身体冰冷,指尖麻木。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王帐的。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木偶,眼神空洞,步履虚浮。身后的帐帘落下,隔绝了拓拔萨拉赫那令人作呕的笑声。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走到无人注意的帐角阴影处,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帐篷壁,缓缓滑坐下去。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汹涌地滚落。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只有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父王……故国……最后一点念想……全都没了……彻底的,没了……

  就在她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悲痛和绝望中时,身后突然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大手猛地从后方捂住了她的嘴!另一条强壮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瞬间箍住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轻而易举地拦腰抱起!

  “唔!”水玉月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却如同蜉蝣撼树!

  那人动作极快,抱着她疾走几步,将她猛地往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骏马背上一按!随即那人利落地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一扯缰绳!

  “驾!”

  骏马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冲了出去!

  剧烈的颠簸和速度带来的失重感让水玉月惊恐万分!风声呼啸着刮过耳畔,她被紧紧禁锢在马鞍和身后那人坚实的胸膛之间,根本无法挣脱!

  是谁?拓拔萨拉赫终于要下杀手了吗?还是要将她转移到更可怕的地方?

  极致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凉,眼泪都吓得止住了。

  马匹一路狂奔,直接冲出了王庭范围,朝着偏僻的荒原深处跑去。直到彻底远离了王庭的视线,身后的人才猛地一勒缰绳!

  骏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停了下来。

  水玉月被颠得头晕目眩,几欲呕吐。那只捂着她嘴的手终于松开了。

  她惊魂未定,颤抖着想要回头看清挟持者的面容。

  然而,身后那人却先一步下了马,然后伸手,有些粗鲁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将她也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双脚落地,水玉月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下意识地抓住那人的手臂稳住身形。她仓皇抬头,看清逆光下那张俊美却带着复杂神色的脸庞时,瞬间如遭雷击,彻底呆在原地!

  拓拔……萨克序?!

  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应该恨她入骨吗?怎么会……

  拓拔萨克序看着她苍白如纸、泪痕交错、满是惊惶的小脸,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剧烈挣扎的情绪——有未消的怒意,有看到她泪水时下意识的烦躁,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猛地别开视线,似乎不想看她这副脆弱的样子,从怀中掏出另一封有些皱褶的羊皮纸信函,动作略显粗鲁地塞进她手里。

  “哭什么哭!看看这个!”他的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别扭。

  水玉月怔怔地低下头,看向手中的信函。这封信……外观似乎和刚才被烧掉的那封……不太一样?

  她颤抖着手指,缓缓展开信纸。

  上面的字迹,是她熟悉的王宫文书笔迹!内容确实是报丧,告知她父王病危,恐时日无多,字里行间透着焦急,恳请金国若能通融,允公主速归……落款日期是数日之前,并非拓拔萨拉赫所说的“三日前驾崩”!

  这……这才是真正的家书!

  那刚才被烧掉的……

  水玉月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拓拔萨克序。

  拓拔萨克序抿着唇,目光望向远处的荒原,侧脸线条紧绷,耳根却似乎有些微微发红,语气依旧生硬:“那老家伙派人截信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真的这封,我早就换出来了。他烧的,不过是我让人仿造的假货。”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水玉月知道,这其中需要何等缜密的心思和胆大妄为的行动!他不仅截下了真信,还敢在父王眼皮底下偷梁换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恨她吗?

  巨大的震惊和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如同暖流冲垮了冰封的堤坝。看着眼前这个别别扭扭、却在她最绝望时刻给了她真实希望的少年,水玉月鼻腔一酸,一直被强行压抑的泪水再次涌了上来。

  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哭泣,而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掺杂着感激、愧疚、和巨大情绪冲击的宣泄。

  她看着他,声音哽咽,带着前所未有的柔软和真诚,轻轻地说出了两个字:

  “……谢谢。”

  这两个字,很轻,却像带着神奇的魔力,瞬间击中了拓拔萨克序。

  他猛地转回头,琥珀色的眼眸愕然地看向她。她脸上泪痕未干,眼眸被泪水洗得清亮,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伪装的憎恶,也没有了绝望,而是一种纯粹的、柔软的感激,清晰地倒映出他的模样。

  她……对他说谢谢?

  不是嘲讽,不是虚伪,是真心的感谢。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拓拔萨克序的心头,冲刷着那些日日夜夜折磨他的愤怒和怨恨。所有强装的冷硬和报复的誓言,在这一刻,在她这声轻轻的“谢谢”和那双含泪的清澈眼眸注视下,竟有些摇摇欲坠。

  心跳,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疯狂加速。

  原来,被她真心地看着,是这样的感觉。

  他仓皇地移开视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试图找回那副凶狠的模样,出口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僵硬:

  “少……少自作多情!我不是为了你!我只是……只是看不惯那老家伙得意忘形的样子!”

  然而,那微微泛红的耳廓,和再次悄然落回她身上的、复杂而炙热的目光,却泄露了少年王子此刻真正的心动与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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