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缪节夜晚那短暂而虚幻的温暖，如同投入寒潭的一颗石子，涟漪散去后，留下的依旧是冰冷而坚硬的现实。水玉月被送回了那顶偏僻的囚帐，华美的汉服被仔细收起，仿佛那夜的星光、孔明灯和少年王子笨拙的笑容，都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拓拔萨克序依旧没有常来，但守卫丝毫未松懈。水玉月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更加紧绷的气氛笼罩着王庭，似乎有什么暗流在涌动。她尽量不去深想，每日只是通过那个哑巴侍女，获取有限的食物和外界模糊的信息。
这日午后，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守卫试图阻拦的声音。一个骄纵而熟悉的女声尖锐地响起，毫不客气：
“滚开！我倒要看看，那个勾引人的中原狐狸精被藏在了哪里！”
帐帘被猛地扯开，一道火红的身影带着怒气闯了进来，正是达西部落的公主——达西。
她今日穿着更加艳丽的骑装，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妒恨和鄙夷，目光如刀子般剐向坐在角落的水玉月。
“果然是你这个贱人！”达西几步冲到水玉月面前，居高临下地瞪着她，“听说前几日萨克序为了你，又跟他父王大闹了一场？还杀了人？哼，你倒是好本事！”
水玉月缓缓站起身，平静地迎上她充满敌意的目光，并未因她的闯入而显慌乱。经历了这么多，达西的辱骂似乎已不能再轻易刺痛她。
“达西公主若是来做客，恕我无法招待。若是来寻衅，也请自重身份。”水玉月的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情绪。
“自重？”达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道，“一个敌国送来的玩物，也配跟我谈自重？水玉月，我告诉你，别以为萨克序现在护着你，你就真能做上金国王妃的美梦！”
她凑近一步，语气充满了恶毒的嘲讽：“他不过是一时新鲜，觉得你这中原女人长得漂亮，跟他平时见的都不一样罢了！等新鲜劲过了，你以为你算什么？到时候，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若是从前，这般侮辱或许会让水玉月愤怒或难堪。但此刻，她只是淡淡地看着达西，甚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怜悯的弧度：
“达西公主如此关心三王子的喜好，甚至不惜一次次自降身份来与我这个‘玩物’计较，是因为……他连这点‘新鲜感’都不愿意分给你吗？”
这话精准地戳中了达西的痛处！她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你胡说八道！萨克序哥哥迟早会娶我的！我才是能帮助他、配得上他的女人！你……”
“配得上他？”水玉月轻轻打断她，目光扫过达西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是指整日如同市井泼妇般叫嚣谩骂，还是指只能通过贬低他人来寻找存在感？达西公主，你的‘帮助’和‘相配’，未免太过浅薄可笑。”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字字如针，犀利无比，噎得达西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只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水玉月“你……你……”了半天。
水玉月却不再看她，转身欲走回榻边，仿佛多看她一眼都嫌浪费时间。
这种无声的蔑视，比任何言语都更让达西难以忍受。极度的愤怒和口舌上的失利让她失去了理智，她冲着水玉月的背影口不择言地尖声道：
“你得意什么？！你以为你们大鼎还有什么指望吗？我告诉你，你们早就完了！我父亲前日才收到消息，你们那个病得快死的国王不知怎么又活过来了！哼，活过来又怎样？还不是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急着去找匈奴人摇尾乞怜，结成同盟了！指望匈奴人来救你们？真是天大的笑话！哈哈哈！”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能打击对方的利器，疯狂地大笑起来，试图从水玉月脸上看到惊慌和绝望。
水玉月的脚步猛地顿住！背对着达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父王……康复了？！
大鼎……与匈奴结盟了？！
这两个消息，如同两道惊雷，接连在她脑海中炸响！
父王康复，无疑是天大的喜讯！让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
但与匈奴结盟？！
匈奴亦是虎狼之邦，与金国同样觊觎中原富庶，且更加反复无常，毫无信义可言！与匈奴结盟，无异于引狼入室！王兄（或摄政大臣）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这绝非长久之计，甚至可能让大鼎陷入更大的危机！
巨大的震惊和担忧瞬间淹没了水玉月。她必须极力克制，才能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不让自己在达西面前失态。
达西见她僵在原地，以为自己的话终于奏效，更加得意起来：“怎么？没话说了？害怕了？你们大鼎也就这点出息了！等着吧，等匈奴人把你们最后一点价值榨干，你们的下场只会更惨！到时候，看你这个前朝公主还拿什么嚣张！”
水玉月缓缓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她看着得意洋洋的达西，淡淡道：“说完了吗？说完了可以走了。我这里庙小，容不下达西公主这尊大佛。”
达西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反应，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闷得厉害。她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着水玉月那双冰冷得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竟莫名有些心虚和气短。
“哼！你就嘴硬吧！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达西最终只能撂下一句狠话，悻悻地摔帘而去。
帐内重新恢复安静。
水玉月却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她快步走到帐帘边，确认达西已经走远，然后背靠着冰冷的帐壁，缓缓滑坐下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手心一片冰凉。
父王康复是喜，但与匈奴结盟……是巨大的忧！
一个模糊而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逐渐成形。
她看着帐外晃动的守卫身影，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
达西的这次挑衅，意外地给她带来了一个极其重要，甚至可能改变局势的情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