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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谋暗行

轮回倦处

素问垂着眼,指尖捏着一方素白绸缎,正细细擦拭玄黑色短刃。剑刃早已被擦得泛出冷冽的铮亮,连映在上面的晨光都清晰可辨,可她的动作没半分停顿,白绸顺着剑脊缓缓滑过,指腹轻压着布料,连剑格与剑柄衔接处那道细缝都没放过,反复蹭了两圈。手腕转动的弧度、指尖施力的轻重,都熟得像刻进了骨子里,仿佛这个动作已重复了千百遍,无需思考,仅凭本能就能做得精准妥帖。

短剑 “咔嗒” 入鞘,素问才终于把目光挪到满地尸体上,眉尖瞬间拧起,“早知道就不在这砍人了,收拾起来怪麻烦的。”

门外又传来敲门声。不是杂乱的笃笃声,而是轻且匀的三下,停了半息,又敲了三下,节奏稳得像掐着时辰。

“首席大人?” 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压得略低,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恭敬,连尾音都收得极轻,生怕扰了里面的人。

“何事?”

门外的小姑娘就推门进来了。她刚迈过门槛时,声音里还带着入宗弟子特有的恭谨:“今日入宗比试......”

可话音未落,鼻尖先撞进了满院挥不散的铁锈味。她眼尾余光扫过,青石板上凝着未干的血痕,连素问垂在身侧的衣角,都蹭了点发乌的血渍。话头猛地卡在喉咙里,她攥着宗服下摆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白,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眼神慌乱地往旁边躲,不敢再多瞥一眼。

她看都没看小姑娘发白的脸,只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语气淡得像在说天气:“怕什么,一窝小贼罢了。”

见对方还愣在原地,嘴唇嗫嚅着没敢接话,她又补了句:“今日入宗比试,知道了。”

就走个过场而已,顺便去会会幕后之人。

素问到时已经不早了。

比试场的青石板铺得齐整,高台上的紫檀木椅依次排开,椅背上缠着金线绣的宗徽。素问刚踏上台阶,便觉数道目光黏了过来,大多裹着热辣辣的审视,像要在她玄衣上烧出洞来。​

入宗那日见过的公子小姐早已聚在台下,月白、水绿、霞红的衣料堆在一处,倒比台上的几个长老惹眼。

穿粉裙的上官芸最先瞥见她,手里的团扇猛地顿了顿,扇面上的海棠花几乎要被指节掐变形,凑到身旁的李小姐耳边低语:“你看她那模样,一身黑衣倒像来送葬,哪有半点首辅的气派?”​

沈青掩唇轻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气派哪用穿出来?人家有本事啊 —— 不过寒门,入宗就坐了首辅,咱们这些俗人,倒像来陪衬的草芥。” 话里的 “草芥” 二字咬得极重,眼尾扫过素问时,还故意拨了拨腕上的珍珠手串,颗颗圆润的珠子相撞,脆响里都裹着炫耀。​

旁边的墨楠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斜睨着素问的方向,对身侧的同伴冷嗤:“我听说她院里闹了贼,怎么瞧着半点事没有?莫不是那些‘贼’,是特意来给她凑功绩的?” 这话一出,周围几人都低低笑起来,目光里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 他们中谁不是家世显赫、从小被捧着长大?偏素问出身不明,却在他们之前坐上高位,连掌门都对她另眼相看,如何能甘心?​

素问像没听见这些暗讽,径直走向比试台中央。路过那堆人时,恰好听见上官芸又补了句:“待会儿比试,咱们可得好好‘请教’请教首辅大人,看看她这位置,到底是靠真本事,还是靠别的门道。”​

她脚步未停,只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腰间的弯刀柄,眼底连半点波澜都没有 —— 这些人的嫉妒像没淬毒的针,扎不进皮肉,反倒显得可笑。她的目光掠过台下攒动的人群,落在远处一棵老槐树下,那里有个穿灰衣的人影一闪而过,正是前日在她院外徘徊过的人。​

至于耳边的闲言碎语?不过是比试开场前,最无趣的杂音罢了。

布靴踩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极轻,却像带着某种穿透力,从看台后侧慢慢漫过来。众人回头时,才见灰袍老者立在阴影里 —— 袍角沾着些山间的松针,暗银的墟光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那是只有阁主才能用的纹样。

“肃静!”

声音不算洪亮,却让台下嗡嗡的议论声瞬间掐断。刚还凑在一起暗讽素问的公子小姐们先僵住了 ——上官芸的团扇掉在地上,扇面的海棠花沾了泥,她却忘了捡,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者;沈青腕上的珍珠手串停了响,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袖口,脸上的轻蔑早换成了错愕。

更震惊的是两侧的长老。右侧白须长老刚端起的茶盏 “咚” 地磕在案几上,茶水溅湿了身前的宗规册,他却顾不上擦,凑到身旁的墨袍长老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怎么是阁主亲来?往年不都是副阁主主持?莫不是…… 出了什么事?” 墨袍长老也皱着眉,指尖反复摩挲着腰间的玉牌,眼神里满是疑惑 —— 墟光阁主常年待在后山闭关,连宗里的年度大比都极少露面,今日一场普通的入宗比试,竟劳他亲自出面?

台下有弟子忍不住窃窃私语,话还没说全,就被老者扫过来的目光定在原地。老者没理会众人的诧异,只缓步走到看台中央,将手里的墨色令牌往案上一放,令牌与木案相撞的脆响,让整个比试场都静了几分:“今日入宗比试,我主持。”

说完,老者没再看台下的骚动,指节还扣着案上的墨色令牌,只缓缓侧过身,目光越过中间的长老席位,落在素问的方向。他没起身,也没开口,只下颌微抬又轻落,幅度极浅,像风吹过松枝般轻缓 —— 灰袍角被穿堂风掀了下,暗银的墟光纹扫过案上的宗规册,令牌上的 “墟光” 二字刚好对着素问的方向,那颔首的意涵,竟像是对平辈的示意,而非长辈对晚辈的垂怜。

这一下,看台两侧的长老彻底坐不住了。白须长老刚按下去的茶盏又 “咚” 地磕在案几上,茶水顺着木纹漫开,他却盯着老者的侧影,嘴唇动了动没敢出声;墨袍长老则攥紧了腰间的玉牌,眼神在素问和老者之间来回扫 —— 他们跟了阁主数十年,从未见他对哪个弟子如此 “客气”,哪怕是当年最受器重的亲传弟子,也只得了句口头赞许,哪有这般带着 “递话” 意味的颔首?

素问没起身,也没回礼,只眼尾淡淡扫过老者,唇线极轻地动了动,像无声应了句。

老者许是看懂了,懊恼地坐下。

白须长老几乎是立刻从席位上站起身,宽大的袖袍扫过案几,带起几片落在宗规册上的叶子。他先对着墟光阁主的方向躬身拱手,动作比平日快了半分,连垂在胸前的胡须都晃了晃,才转过身面向台下弟子,声音里还带着点没压下去的仓促,却又刻意维持着长老的平稳:“此次比试同往年一样,诸位无需多议。”

他抬手往东侧石阵的方向指了指,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 那里的青石板缝正隐隐透着淡蓝微光,正是渡虚境入口的征兆。“半个时辰后,诸位从东侧石阵入渡虚境。境中主峰顶生有坠星木,诸位只需抵达其下,以宗门令牌触木为证,最终按抵达次序排名,前三者可直接入内门。”

话落时,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交头接耳的弟子,又补了句,语气沉了几分:“切记,境中虽设禁制,不可私斗伤命,但妖兽、幻境皆为实景,需自行应对。若中途弃权,捏碎令牌即可退出,莫要逞强。”

台下的弟子们瞬间静了静,随即又炸开细碎的议论。

有人攥紧了腰间的令牌,眼神亮起来;而上官芸几人对视一眼,目光又不自觉飘向高台上的素问,眼底的嫉妒里多了几分算计:入境后若能先找到坠星木,或许能压过素问一头,让阁主看看谁才配得上宗门器重。

东侧石阵的淡蓝微光忽然暴涨,转瞬间凝成刺目的白光,像正午的日头砸在青石板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台下的弟子们下意识抬手遮在额前,有人攥紧令牌往前凑,有人紧张地调整宗服衣襟,连高台上的长老们都微微偏头,目光落在石阵入口,没人留意到角落里的动静。

上官芸站在人群后侧,指尖掐着宗服下摆,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白光映在她脸上,却没驱散眼底的暗,她嘴角往旁扯了扯,弧度极淡,像被风吹过的蛛丝。

几步外的墨楠更隐蔽,他背对着众人整理腰带,指尖摩挲着令牌边缘的棱角,喉间低低哼了声,嘴角勾起的冷意被白光盖了大半。他瞥了眼不远处正缓步走向石阵的素问背影,眼底掠过丝狠劲。

沈青则借着捋头发的动作,侧过脸对着上官芸的方向,两人目光在白光里碰了下,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样的算计。她唇瓣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却用口型比了个 什么,嘴角的笑带着点笃定

这几抹藏在白光里的阴笑,没被任何人捕捉到。待白光稍弱,弟子们陆续迈步往石阵里走时,那笑意早已收得干净,只留下几双亮得异常的眼睛,盯着前方的入境口,像盯上猎物的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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