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被揉皱的幕布般退去时，萧凡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某种温暖的力量正顺着骨髓往四肢百骸钻。
他像被泡在温泉里的碎瓷片，那些断裂的肋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左肩上被影爪抓开的伤口在结痂，连意识里那团即将熄灭的火，也被重新吹得噼啪作响。
“残缺绑定完成，时序圣地开启，流速比：1000:1。”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炸响，萧凡猛地睁眼。
入目是青铜巨柱直插苍穹，殿顶星图流转如活物，匾额上“轮回殿”三字泛着幽蓝微光——和识海里初见时一般模样，却比记忆中更恢弘十倍。
他这才发现自己半跪在一方石台上，台身刻满蚯蚓般的纹路，最中央四个古字：“淬体求生”。
“宿主生命垂危，强制开启第一重试炼。”声音继续道，“完成淬体九重，可获基础武道根基；若中途死亡，绑定解除。”
萧凡喉咙发紧。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原本被血浸透的校服袖子已经消失，露出的手臂上还残留着暗红血痂，但皮肤下有隐约的光在流动，像血管里养了条发光的鱼。
他试着动了动脚趾，发现疼痛竟轻了大半，只剩肋骨处还在抽痛。
“淬体……”他呢喃着，石台纹路突然泛起金光，一行行晦涩口诀涌入识海。
那是关于如何引导天地间的灵气冲刷经脉、淬炼筋骨的法门。
萧凡瞳孔微缩——他以前在地下黑拳馆听那些“高手”聊过，说大灾变后有人能引气入体，但他当时只当是吹牛。
如今这些文字却像刻进骨子里的本能，连最生僻的术语都能瞬间理解。
“不能浪费机会。”他咬了咬牙，盘坐在石台上。
按照口诀，他开始尝试“引气”。
第一缕灵气入体时，他差点叫出声——那哪是灵气，分明是烧红的铁水！
从鼻腔窜入，顺着经脉往四肢钻，所过之处痛得他额头青筋暴起。
可当这股热流绕着丹田转了三圈后，他突然想起母亲。
三年前的冬夜，母亲咳着血把他按在床沿：“小帆啊，妈这病治不好，别再去打黑拳了……”当时他攥着医院催款单，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后来他在拳台上被打断三根肋骨，咬着牙爬起来，只为多拿两千块营养费。
此刻灵气灼烧的痛，竟比不过那天母亲咳在他手背上的血烫。
“苏清雪的月白针织衫。”他闭紧眼，强迫自己回忆。
那姑娘总抱着古籍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看书，今天为了救他被影爪撞飞时，额角的血把书页都染红了。
还有林浩，平时总抢他的泡面，现在却拖着断臂往消防通道跑，喊着“别管我”；周教官的喉管被捏碎前，还在把最后半瓶矿泉水塞给躲在角落的新生……
这些画面像鞭子抽在他心上。
萧凡闷哼一声，灵气突然狂暴起来，在经脉里横冲直撞。
他疼得浑身发抖，汗水把石台都打湿了，可反而咧嘴笑了——疼？
好得很！
地下拳场那些人拿钢管抽他时，他也是这么笑着爬起来的。
时间在轮回殿里失去了意义。
萧凡只知道，当他第一次能引着灵气绕丹田十圈时，体内某个地方“咔”地轻响。
当他能控制灵气精准冲刷每一根肋骨时，皮肤开始泛起青铜色光泽。
当他能在灵气包裹下挥拳，空气里炸开细小的爆鸣时，石台上的“淬体九重”纹路已经全部亮起金光。
直到某一刻，他感觉有团火在丹田炸开。
气血如江河倒灌，从脚底直冲头顶，毛孔里“噗”地喷出黑灰色杂质，浑身骨骼发出炒豆般的爆响。
萧凡猛地睁眼，眼前的青铜柱在他眼里变得清晰异常——连柱子上那些细微的刻痕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抬起手，轻轻一拳轰向虚空，空气里竟传来低沉的音爆声，像远处闷雷。
“淬体九重圆满。”轮回殿的声音响起，“是否继续第二重试炼？”
萧凡刚要开口，殿门突然轻颤。
一道半透明的光幕在他面前展开，投影出外界景象——是图书馆！
他的呼吸陡然一滞。
满地都是尸体，血把大理石地面染成暗红。
几个幸存者缩在墙角发抖，其中一个女生正咬着胳膊压抑哭声。
那只袭击苏清雪的影爪正蹲在她身旁，幽蓝的利爪缓缓抬起，尖端还滴着黑血。
苏清雪趴在地上，额角的血已经凝固成深褐色，睫毛动都不动一下。
林浩拖着断臂在地上爬，每动一下都在血里拖出一道痕迹。
他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却还在喊：“别碰她！别碰她！”可另一只影爪挡住了他的路，黑灰色的尾巴扫过来，直接把他抽得撞在书架上。
周教官……周教官的脖子上缠着半截铁链。
萧凡这才发现，那铁链另一头拴在消防栓上。
他的喉管已经被捏碎，说话只能从喉咙里漏出气音，却还握着半把消防斧残柄，摇摇晃晃地挡在苏清雪面前。
影爪的利爪即将落下时，他突然扑上去，用血肉之躯撞向那畜生的前爪。
“老子就算死……”周教官的嘴型，萧凡看得一清二楚，“也要拉你垫背！”
萧凡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感觉有团火从心脏烧到喉咙，烧得他眼眶发疼。
他猛地站起身，石台在他脚下裂开蛛网状纹路：“放我出去！！”
“试炼未终，不可强行脱离。”轮回殿的声音依旧冷漠，“若执意中断，将扣除三成修为。”
萧凡想都没想：“那就扣！现在就放我出去！”
话音刚落，那股支撑他的暖流突然消失。
萧凡眼前一黑，意识如坠深渊。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接着是尖锐的痛——左肩的伤口又裂开了，肋骨重新开始抽痛，连呼吸都带着血沫的甜腥。
“……他动了？”
“见鬼了！这小子不是早没气了吗？”
模糊的惊呼声钻进耳朵。
萧凡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他还在图书馆大厅，正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右手五指深深抠进地板裂缝，指节发白，指甲里全是血和碎石。
他撑起上半身时，脊椎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围的幸存者全愣住了——刚才还濒死的少年，此刻却坐得笔直，脊背挺得像杆枪。
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像是有两团火在眼底烧，把地上的血迹、尸体、影爪的轮廓都照得清清楚楚。
那只原本要对苏清雪下死手的影爪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幽蓝瞳孔缓缓转向萧凡。
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利爪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萧凡抹了把嘴角的血，站了起来。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像战号。
“来啊。”他盯着影爪，声音沙哑却清晰，“老子现在，能宰了你。”
影爪的尾巴突然绷直。
它后爪在地面一蹬，带起一阵腥风，朝着萧凡扑来——同一时间，被铁链拴住的周教官拼尽最后力气，用消防斧残柄狠狠扎进它的后腿。
影爪吃痛，甩头一撞，将周教官的身体甩向墙角。
萧凡望着飞出去的身影，眼底的火又旺了几分。
他活动了下手腕，听见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敢动我兄弟。”他轻声说，“老子要你，把命赔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