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今宴在S市的雨巷咖啡馆待了第三年时,收到一个从邻市寄来的包裹。寄件人是林知知的画廊助理,附言里写着:“林小姐说,这幅画您或许会想看看。”
画框拆开时,咖啡馆的老板娘都凑了过来——画布上是片樱花林,粉白的花瓣落满青石板路,尽头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正弯腰捡一支掉在地上的钢笔,笔尖还沾着未干的墨。画的右下角题着行小字:“有些花期,迟了,就落在了路上。”
喜今宴指尖抚过画中那支钢笔,笔帽上的樱花纹路清晰可见——正是他当年落在值班室的那支。原来她早就发现了,却一直没说。
他把画挂在诊室对面的墙上,每天抬头就能看见。有次给一个小姑娘拆线,小姑娘指着画说:“医生叔叔,这个人是不是在等樱花掉下来呀?”
喜今宴笑了笑:“或许吧。”
“那他为什么不抬头看呢?”
他顿了顿,望着画里的背影,轻声说:“因为他怕一抬头,花期就真的过了。”
小姑娘似懂非懂,他却忽然想起沸憬舟上次带来的消息——林知知接受了周老师的求婚,婚期定在开春。周老师是个温和的大学教授,会陪她去看画展,会记得她不爱吃香菜,会在她画到深夜时温一杯牛奶。沸憬舟说:“知知现在笑的时候,眼里的光比画里的还亮。”
他该难过的,可心里却像被雨洗过的巷口,干净得只剩下释然。
开春那天,喜今宴给林知知寄了份礼物——不是贺礼,是个小小的木盒,里面装着那支樱花钢笔,还有一张他写的便签:“钢笔该还你了,墨已洗净。祝你新婚快乐。”
寄完快递,他去了趟城郊的墓园。美鹿析的墓前,新栽的雏菊开得正盛。去年秋天,她在巴黎突发心脏病去世的消息传来时,他正在做一台长达八小时的手术,走出手术室看到信息,手里的器械差点掉在地上。
他蹲下身,轻轻拂去墓碑上的尘:“你画的塞纳河日落,我贴在诊室墙上了。知知要结婚了,嫁给一个很好的人。”
“我最近学会了做你以前总说的柠檬挞,味道差远了,下次……哦,没有下次了。”他笑了笑,眼眶却热了,“其实我早就想通了,你说的‘别回头’,不是让我忘了你们,是让我带着你们的份,好好走下去。”
风吹过墓园,雏菊轻轻摇晃,像在回应。
回到市区时,雨巷又下起了小雨。喜今宴没打伞,慢慢走着,路过咖啡馆时,老板娘叫住他:“喜医生,今天有位巴黎来的先生找你,留了封信。”
信封上的字迹张扬,是美鹿析的风格。他拆开,里面只有一张画,画的是S市的雨巷,青石板上有三个小小的人影,一个在前跑,一个在中间追,一个在后面笑,远处的樱花正开得热闹。
画背面写着:“那年没说完的‘一起’,就当是我们提前替你看了花期。”
喜今宴站在雨里,把画按在胸口,雨水混着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角滑落。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美鹿析举着画笔对他笑:“喜今宴,你看,雨巷和樱花最配了。”林知知趴在画室的窗台上:“等樱花开了,我们去拍雨巷吧,你当模特。”
那时的他们,都以为花期还很长,时间还很多。
如今,一个长眠在巴黎的阳光下,一个走向了新的春天,只有他还守着这条雨巷。可他知道,那些没来得及说的话,没赴成的约,都变成了樱花的养分,在每年春天,替他们把这条巷口染成粉色。
雨停时,喜今宴掏出手机,给沸憬舟发了条信息:“下周的学术会议,帮我报个名。”
他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带着三个人的记忆,像美鹿析说的那样——不回头,往前走。
至于那些迟来的花期,就让它们落在路上吧。毕竟,脚下的路还长,而春天,总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