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今宴去邻市参加学术会议的那天,恰逢林知知的婚礼。
会议间隙,他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望着远处教堂的尖顶。懒子皓发来照片,林知知穿着婚纱,手里捧着捧花,笑得眉眼弯弯,周老师站在她身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配文是:“知知说,这捧花里的樱花,是特意让花店加的。”
喜今宴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回了两个字:“真好。”
他没去婚礼现场。有些场合,缺席才是最体面的祝福。
会议结束后,他绕路去了林知知的画廊。新展已经换了主题,叫《人间烟火》,画的全是邻市的老街、菜市场的晨雾、巷口下棋的老人,色调温暖得像晒过的棉被。
画廊助理认出了他,笑着递来一杯茶:“林小姐说,您要是来了,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是本新的速写本,封面是淡蓝色的,和他当年送她的那本很像。翻开第一页,是林知知的字迹:“喜医生,谢谢你的钢笔。它现在躺在我的画具箱里,偶尔用来勾线,很顺手。”
往后翻,画的是她和周老师在海边散步的背影,是两人在厨房一起做饭的场景,是周老师给她剥虾时的侧脸——和他当年给美鹿析剥虾的动作很像,却又带着全然不同的松弛。
最后一页画着S市的雨巷,青石板路,老槐树,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撑着伞,伞下却多了只流浪猫,正蹭着他的裤腿。旁边写着:“听说你总去喂巷口的猫,它很胖了。”
喜今宴合上书,指尖划过封面的淡蓝,像触到了多年前的月光。他忽然明白,所谓和解,不是遗忘,是能笑着提起过去,是知道彼此都在各自的轨道上,被温柔地对待。
回到S市后,喜今宴开始在医院的创伤心理科做志愿者。他见过太多被过去困住的人,像曾经的自己,像美鹿析,也像离开前的林知知。他给他们讲潮水的故事,讲樱花的花期,讲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如何变成心里的光。
有个小姑娘问他:“喜医生,你心里的光是什么?”
他想了想,指着诊室墙上的画——美鹿析的塞纳河日落,林知知的樱花雨巷,还有他自己画的、灰蓝与暖黄交织的海。“是这些。”
深秋的一个傍晚,喜今宴又去了雨巷的咖啡馆。老板娘递给他一份快递,是巴黎寄来的,寄件人是美鹿析的画廊策展人。
里面是美鹿析的最后一幅画,没完成,画的是S市的医院走廊,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低头给病人讲解病历,旁边站着个举着相机的姑娘,远处的画架上,摆着一幅未干的海。
附言里写着:“美小姐去世前说,这幅画叫《未完成的三人》。她说,其实你们早就和解了,只是自己不知道。”
喜今宴把画挂在诊室最显眼的地方,和另外两幅画并排。阳光好的时候,三幅画的光影会重叠在一起,像一场跨越时空的拥抱。
年底的同学聚会上,沸憬舟喝醉了,拉着他的手说:“你知道吗?当年洪水过后,美鹿析托人带过消息,说她还活着,让你别等。是我……是我把信藏了,我怕你忘了她。”
喜今宴拍了拍他的背,没怪他。有些错过,从来不是一个人的错。就像美鹿析的画,林知知的速写本,还有他迟来的放手,都是命运早就写好的注脚。
聚会散场时,雪落了下来。喜今宴独自走在雨巷里,青石板上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响。巷口的流浪猫跑过来,蹭着他的手,他弯腰抱起它,往家的方向走。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怀里的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谁在耳边轻声说“不冷了”。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美鹿析在洪水前对他笑,林知知举着相机对他喊“看这里”。那些画面像老电影的片段,在雪光里闪闪烁烁,却不再扎心,只剩温暖。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他守着这条雨巷,守着那些没说出口的遗憾,却不再被它们困住。美鹿析在画里看着他,林知知在远方祝福他,而他,带着所有人的份,认真地活着,像雨巷里每年春天都会准时绽放的樱花——
哪怕花期短暂,也曾热烈地,照亮过彼此的岁月。
而那些没走完的路,没赴成的约,都变成了雨巷深处的回声,在每个潮湿的清晨或傍晚,轻轻提醒着他:
爱过,就很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