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雨巷在初春时节总带着点黏腻的湿意。喜今宴蹲在巷口喂猫,手里捏着刚买的小鱼干,橘白相间的流浪猫“橘胖”正呼噜呼噜地蹭他的裤腿。不远处,咖啡馆的玻璃窗上贴着新的招贴画,是林知知寄来的新作——画的正是这条雨巷,只是画里多了个蹲在地上喂猫的身影,旁边题着:“总有一些等待,会变成温柔的习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沸憬舟发来的照片:周老师陪着林知知在郊外写生,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画架上是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田。配文很简单:“小知知要当妈妈了。”
喜今宴笑着回了个“恭喜”,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又点开了另一个相册。里面存着美鹿析的画,有塞纳河的日落,有未完成的《未完成的三人》,还有一张他偷拍的、她趴在画架上睡着的侧脸。照片边角已经有些褪色,却被他存了许多年。
“喜医生,又来喂猫啊?”咖啡馆老板娘探出头,递来一杯热可可,“今天的提拉米苏刚做好,要不要尝尝?”
“不了,”他接过热可可,指尖传来暖意,“等会儿还要去医院。”
这些年,他在创伤心理科做得越发踏实。那些曾被过去困住的人,在他讲述的“雨巷故事”里慢慢释怀——有人学会了和出轨的前夫平静沟通,有人终于敢回到曾发生过意外的工厂上班,还有个小姑娘,在听完美鹿析和林知知的故事后,擦掉眼泪说:“原来错过也可以不遗憾。”
他总说:“遗憾就像巷子里的积水,晴天会晒干,雨天会再漫上来,但脚底下的青石板,从来都稳稳当当。”
这天值完夜班,天刚蒙蒙亮,他习惯性地往雨巷走。巷口的老槐树抽出了新芽,嫩绿的叶子上挂着晨露,在微光里闪闪烁烁。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美鹿析就是在这棵树下,把那支樱花钢笔塞进他手里,说:“喜今宴,你的字好看,该有支好笔。”
那时的风也是这样,带着点微甜的潮气。
他走到树旁,抬手摸了摸粗糙的树干,树皮上还留着当年他们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囍”字,被岁月磨得浅了,却依然能辨认。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木牌,是林知知写的:“这里有我们的青春。”
手机又响了,是医院的实习生发来的:“喜老师,您上次说的那个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今天主动说想回学校了!”
他笑着回:“知道了,告诉她,慢慢来。”
转身往医院走时,阳光正好穿过巷口,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和老槐树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个温柔的拥抱。
路过画廊,橱窗里新摆了幅画,是本地画家临摹的《潮汐尽头》——画的是片海,海面上有艘小船,船头站着三个人影,正朝着日出的方向。标签上写着:“献给所有在时光里走失,却从未真正离开的人。”
喜今宴站在画前看了很久,直到店员笑着问:“先生也喜欢这幅吗?作者说,灵感来自三个年轻人的故事。”
他点点头,没说话。
其实他知道,那艘船上的人影,一个是举着画笔的美鹿析,一个是拿着相机的林知知,还有一个,是穿着白大褂的自己。他们没能一起走到终点,却在各自的航道上,朝着同一个太阳,温柔地前行。
就像这条雨巷,每年春天樱花会开,夏天会有蝉鸣,秋天落叶铺满石板路,冬天偶尔飘雪。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放不下的人,终究变成了巷子里的回声——在你走过时轻轻响起,提醒你:
你曾这样热烈地活过,爱过,遗憾过,也最终和解过。
傍晚下班,喜今宴又去喂猫。橘胖已经等在老地方,看到他就颠颠地跑过来。他蹲下身,看着橘胖狼吞虎咽,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没有惊天动地的结局,只有细水长流的日常。那些出现在生命里的人,无论停留多久,都成了照亮前路的光。
雨巷深处,传来咖啡馆里的笑声,混着远处的车鸣,还有橘胖满足的呼噜声。
这大概就是生活最好的模样——带着所有的回忆,认真地,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