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山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沉重的锤子狠狠地砸在林卫国的心上。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就白了。
完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他光想着借李大山的势去对付王桂香却忘了这件事也确确实实把李建斌给牵扯了进来。
李大山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他儿子就是他的逆鳞。现在这逆鳞被人碰了他发火是理所应当的。
“李……李队长您别生气。”林卫国吓得舌头都有些打结连忙上前一步挡在女儿身前陪着笑脸解释道“这……这事都怪我们是我们没想周到。可……可我们也没想到王桂香那个毒妇会这么丧心病狂啊！建斌那孩子是无辜的我们……”
“你闭嘴！”李大山冷喝一声打断了林卫国语无伦次的解释。
他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子越过林卫国的肩膀死死地锁在林晚的脸上。
“我没问你我在问她！”
林卫国被他这声喝斥吓得一个哆嗦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焦急地看着女儿手心里全是冷汗。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对李大山那几乎能将人压垮的强大气场林晚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她依旧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过分。
她轻轻地推开挡在身前的父亲迎着李大山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开了口。
“李队长您说得对。”
她一开口就先承认了对方的道理。
“这件事确实是我们林家给李建斌同志带来了麻烦。我在这里先替我二婶向您和李建斌同志道歉。”
说完她朝着李大山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的态度诚恳而又坦荡没有半分狡辩和推诿。
李大山看着她眼神里的厉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这丫头倒是比她爹有担当。
林晚直起身子继续说道：“但是李队长我想请您想一想。如果今天我没有提前识破我二婶的阴谋没有请我爹来公社求助也没有改变和李建斌同志见面的地点。那么今天在山神庙会发生什么？”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引导着李大山往更深的地方去想。
是啊会发生什么？
李大山的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了一幅画面。
他的儿子李建斌一个老实巴交的读书人按照约定去山神庙给一个女同学送书。结果却掉进了一个恶毒的陷阱。
最好的结果是林晚被打伤他儿子受到惊吓被当成目击证人卷入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纷里惹上一身麻烦。
而最坏的结果……
那些亡命之徒为了灭口会不会连他儿子也一起打了？
想到这里李大山的后背瞬间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的脸色也由刚才的愤怒变成了后怕和阴沉。
林晚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到了。
她继续说道：“李队长我承认我的计划是利用了您和李建斌同志。但是我的出发点不是为了害你们而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保护李建斌同志不受牵连。”
“我二婶王桂香是什么样的人您可能不清楚。但她既然敢花钱雇人来害我就说明她已经疯了。一个疯子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如果今天李建斌同志真的在山神庙出了事那我们林家百死莫赎！”
“所以我只能用这个法子釜底抽薪。既保证了我们两人的安全又能将那个毒妇绳之以法永绝后患。”
“我将这件事告诉您不是想把您当刀使。而是因为您和李建斌同志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您有权知道真相更有权为自己和儿子讨回一个公道！”
她的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条理清晰逻辑缜密。
她将自己的“利用”巧妙地包装成了“保护”。将“借刀杀人”升华成了“共同受害者讨回公道”。
既承认了错误又表明了立场还顺带着把李大山彻底拉到了和自己同一阵营的战车上。
林卫国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件明明是他们理亏的事怎么被女儿三言两语一说就变成了他们和李大山同仇敌忾了？
李大山也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丫头……好厉害的一张嘴！好缜密的一颗心！
他活了半辈子当了十几年村长自认为阅人无数。可他从来没见过像林晚这样的。明明只有十八岁那份心智和城府却比他见过的很多公社干部还要深沉。
他之前那股子兴师问罪的火气在林晚这番滴水不漏的话语面前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和一丝……欣赏。
“好……好……好一个‘讨回公道’！”李大山终于再次开口他看着林晚眼神变得无比复杂“丫头你很不错。比你爹强多了。”
他这是认可了林晚的说法。
林晚心里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就在这时公社治保会的孙主任领着两个干事押着两个垂头丧气、被绳子捆着的人从大院里走了出来。
正是刘癞子和他的那个瘦猴跟班。
“李队长林老哥人我们已经审清楚了。”孙主任走到他们面前脸色严肃地说道“这两个人都招了。主谋就是下溪村的社员王桂香！他们收了王桂香五块钱企图在山神庙对林晚同志进行恶意伤害蓄意破坏我们公社的招工选拔工作！”
孙主任看了一眼李大山又补充了一句：“据他们交代王桂香让他们动手的时候不必顾及旁人。也就是说如果李建斌同志当时在场也很可能受到波及！”
轰！
这句话就像是往火药桶里扔进了一根点燃的火柴。
李大山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迸射出骇人的杀气。
“好！好得很！”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转头对孙主任说道：“孙主任！这件事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败坏！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寻衅滋-事这是有预谋的、恶性的伤害事件！更是对我们公社选拔人才工作的公然挑衅！我代表上林村大队代表李建斌的父亲要求公社必须对主谋王桂香进行最严厉的处分！绝不姑息！”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孙主任连连点头：“李队长你放心！我们已经向公社领导汇报了！领导指示要从严、从重、从快处理！我们现在就去下溪村把王桂香这个害群之马给抓起来！”
“我跟你们一起去！”李大山冷冷地说道“我倒要亲眼看看是哪个婆娘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主意打到我李大山的儿子头上！”
一场针对王桂香的雷霆风暴已然成型。
公社唯一的那辆绿色吉普车发出一声轰鸣被发动了。
孙主任李大山还有几个治保会的干事一起上了车。
吉普车扬起一阵黄色的尘土像一头愤怒的钢铁野兽朝着下溪村的方向咆哮而去。
林卫国看着那绝尘而去的吉普车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
林晚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林卫国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混杂着骄傲和敬畏的复杂情绪。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们老林家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老林家了。
而王桂香的后院也彻底地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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