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榜了!”
会计的这一声大喊像是在平静的油锅里扔进了一颗火星瞬间让整个下溪村都沸腾了起来。
刚刚还围在王桂香家门口看热闹的村民们立刻“呼啦”一下全都朝着村委会门前那块破旧的公告栏涌了过去。
“快去看看!看看林晚考上没!”
“那还用说?肯定是考上了!就是不知道考了第几名!”
“挤什么挤!让我看看!”
几十号人把小小的公告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拼命地往里瞅。
会计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把那张还带着墨水香气的红纸用四个图钉“啪啪啪啪”地钉在了公告栏上。
红纸黑字格外醒目。
最上面一行大字:红星公社关于推荐县罐头厂招工人员选拔考试成绩的公示。
下面是一份简短的名单。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份名单。
只见名单的最顶端第一个位置赫然写着三个清秀有力的字:
**林 晚**
而在名字的后面跟着两个同样醒目的考语:
**总评:优秀。**
**名次:第一名。**
第一名!
总评优秀!
当看清这几个字的瞬间整个喧闹的人群诡异地安静了一秒。
紧接着爆发出了一阵比刚才王桂香被抓走时还要热烈百倍的惊叹和议论!
“我的老天爷!第一名!竟然是第一名!”
“不光是第一名你们看那评语是‘优秀’!我听说这次十几个考生就她一个人的评语是优秀!”
“乖乖!这……这哪里是读书人这简直就是文曲星下凡啊!”
“太给咱们下溪村长脸了!太长脸了!咱们村也出了个状元郎……哦不是女状元!”
村民们的脸上写满了震惊、羡慕还有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
之前林晚在他们眼中是“有本事”、“有手段”。
而现在这张盖着公社大红印章的成绩单则是给了她一个最官方、最权威的认证——她是个真正的“人才”!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到了林家。
当林卫国和林晚父女俩在李大山等人的护送下回到家门口时迎接他们的是全村人最热烈的欢呼。
“卫国!恭喜啊!你家晚晚可真是出息了!”
“晚晚!好样的!给咱们下溪村争光了!”
林卫国看着乡亲们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听着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恭贺这个四十多年的庄稼汉子再也绷不住了。
他咧着嘴想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就“刷”地一下流了下来。
他一边用那粗糙的大手抹着眼泪一边语无伦次地跟乡亲们道着谢那模样又狼狈又幸福。
赵秀-兰从屋里冲了出来当她从村民口中确切地听到女儿考了第一名的消息时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差点幸福得晕过去。
她一把抱住林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放声大哭。
那哭声里有喜悦有心酸有委屈更有无尽的骄傲。
这些日子以来这个家所承受的所有苦难和压力在这一刻都随着这喜悦的泪水烟消云散了。
林小雪和林小军更是高兴得又蹦又跳围着姐姐大声地喊着:“我姐姐是第一名!我姐姐是女状元!”
整个林家小院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里。
村里的干部们也闻讯赶来。
大队长孙国强和妇女主任刘芬满面红光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正式的录用通知书。
“林卫国!赵秀-兰!”孙国强把通知书递了过去笑得合不拢嘴“看看!县罐头厂的正式录用通知!你家晚晚从今天起就是吃商品粮的国家工人了!”
国家工人!
这五个字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晃得赵秀-兰和林卫国都有些睁不开眼。
“另外经过我们大队干部一致决定”孙国强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道“为了表彰林晚同志为我村争得的巨大荣誉大队决定奖励林晚同志……五十个工分!”
“哗——!”
院子里再次爆发出了一阵惊呼。
五十个工分!这在当年可是一笔巨款!一个壮劳力辛辛苦苦干一个月也未必能挣到这么多!
村民们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紧接着赤脚医生李卫东也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四个圆滚滚的鸡蛋还有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猪肉。
“晚晚恭喜你!”李卫东把篮子递了过去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欣赏“我就知道你肯定行!这几个蛋还有这块肉拿去给你奶奶补补身子。以后到了城里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乡里乡亲啊!”
他这番话既是恭贺也是一种善意的示好。他知道以林晚的本事以后绝非池中之物。
一时间林家门庭若市。
那些曾经在背后说三道四的如今都提着自家的野菜、红薯挤破了头地想进来道一声喜跟这个未来的“工人同志”攀上点关系。
林家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
林晚看着眼前这热闹而又真实的一幕心里感慨万千。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和她的家庭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向一个全新的、光明的方向。
而这一切都源于知识的力量。
……
夜深了。
喧嚣散去林家小院终于恢复了平静。
油灯下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桌上摆着一碗香喷喷的鸡蛋羹和一盘刚刚炒好的、滋滋冒油的肉片。
这是他们家几个月以来最丰盛的一顿晚餐。
老太太坐在床头看着儿孙们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欣慰地闭上了眼睛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林晚把第一勺最嫩的鸡蛋羹喂到了奶奶的嘴里。
“奶奶吃吧以后咱们家天天都能吃上鸡蛋吃上肉。”
“好好孩子……”老太太眼角湿润了。
就在一家人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和温馨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是林小军。
他刚刚被派出去给上林村的李小胖送感谢的糖果去了。
他跑了进来把一封信递给了林晚。
“姐这是建斌哥托李小胖带给你的。”
林晚接过信打开一看。
信纸上是李建斌那清秀有力的字迹。
信的内容很简单先是恭喜她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然后又像一个真正的书呆子一样问了她一个问题。
“……今日听家父说起下溪村的土地似乎连年耕作地力有所下降。我在书中看到有豆类与禾本科作物轮作之法可养地力。不知林晚同志对此有何高见?”
林晚看着这个问题不禁莞尔。这个李建斌还真是个痴迷于知识的人。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到信纸的末尾时她的笑容却微微凝固了。
只见信的最后还有一行小字写得潦草而又急促。
“另:罐头厂虽是公家单位但内里人际关系复杂派系林立非比乡村淳朴。万望谨慎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
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句简短的警告像一根小小的针轻轻地扎了林晚一下。
她知道李建斌不会无的放矢。
看来这罐头厂的工作也并非一片坦途。
她收起信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