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国那一声“豁出去了”像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笼罩在林家小院上空的恐慌和阴霾。
赵秀-兰也不哭了她看着自己男人和女儿脸上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心里也涌起了一股勇气。她擦干眼泪站起身哑着嗓子说：“当家的晚晚你们放心去！家里有我！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把家给你们看好！”
一家人的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紧密地团结在了一起。
林晚看着父母脸上那决绝的神情心里一暖但她的头脑却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爹您明天去找孙队长一定要把话说清楚把利害关系讲明白。”她开始叮嘱父亲具体的细节“您要告诉他这封举报信如果处理不好倒霉的绝不仅仅是我一个人。他这个力排众议、支持我搞‘泡菜计划’的大队长也绝对脱不了干干系至少要背一个‘识人不明、盲目冒进’的处分。陶瓷厂那边断了供杨厂长会怎么想？他这个刚刚才谈成‘大生意’的功臣转眼就变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所以帮我就是帮他自己！”
林卫国听得连连点头把女儿的话一字一句地记在心里。他现在才明白女儿的计划之所以高明就是因为她把所有人的利益都捆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还有您见到孙队长后让他联系李医生的时候可以稍微‘提点’一下。”林晚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就说这封举报信很可能就是上次在招工考试里输给我的人写的。那个人不仅嫉妒我可能也嫉妒我们公社出了人才。李医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跟县卫生系统的领导说。”
把个人恩怨上升到公社荣誉的高度。这一招林晚用得是越来越纯熟。
安排好父亲这边的“阳谋”林晚开始思考自己明天的“战场”。
革委会宣传科。
她知道明天等待她的绝对不会是一场和风细雨的“谈话”。必然是一场充满陷阱和刁难的“审问”。
她不能只靠父亲和孙队长在外围造势她自己必须要在正面战场上站稳脚跟甚至……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她需要准备自己的“武器”。
她的武器是什么？
不是眼泪不是辩解而是……事实！是理论！是足以让那些只懂玩弄权术的笔杆子都哑口无言的、无可辩驳的科学理论！
“娘”她转头对赵秀-兰说道“明天一早您帮我准备几样东西。”
“啥东西？晚晚你说！”赵秀-兰现在是女儿让干啥就干啥。
“第一咱们家那本《赤脚医生手册》您帮我找出来。”
“第二把我高中的化学课本也找出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林晚的目光落在了院子里的那堆草木灰上“您帮我用最干净的布包上一小包最细腻的草木灰。”
“还要……包炉灰？”赵秀-兰一脸不解。
“嗯。”林晚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解释。
她知道明天在宣传科她要给那些想给她扣“封建迷信”帽子的人上一堂终身难忘的……化学科普课！
……
这一夜下溪村的很多人都睡得格外香甜。他们憧憬着泡菜带来的美好未来憧憬着年底能多挣几块钱给家里添置物件。
他们并不知道一场足以将这一切都化为泡影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林家和村里另一头的孙国强家却是彻夜灯火通明。
林晚在昏黄的油灯下将那本《赤脚医生手册》和高中的化学课本翻了一遍又一遍。她在寻找寻找能将现代科学理论和这个时代人们能理解的语言完美结合起来的那个“点”。
另一边孙国强在听完林卫国带来的惊天消息后当场就拍碎了一个茶杯。
“他娘的！欺人太甚！”孙国强的脸黑得像锅底。
他比林卫国想得更深。他知道这封举报信明面上是冲着林晚来的但实际上也是冲着他这个大队长来的！是冲着他们整个下溪村来的！
有人不希望他们下溪村好！
“卫国兄弟你别慌！”孙国强抽了一锅烟脑子也冷静了下来“你回去告诉晚晚丫头就说这事我孙国强管定了！天塌下来有我给她顶着！”
他立刻就按照林晚的计划开始行动。
他先是连夜写了一封信让自己的小儿子天不亮就骑车送到县陶瓷厂亲手交给杨厂长。信里他没有直接说林晚被举报而是用一种非常巧妙的口吻说“泡菜小组”的生产遇到了一点“思想观念上的阻力”可能需要县里的大厂领导出面支持一下“新生事物”。
紧接着他又亲自起草那份“情况说明”。他把林晚这些天做的事情从鱼腥草救人到草木灰水搞卫生再到泡菜计划都详详细细地写了上去。他文笔不好写得像流水账但他写得真实！他把下溪村的“前”与“后”那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写得淋漓尽致。
他写完后又反复修改了几遍才觉得满意。
天刚蒙蒙亮林卫国就从孙国强家拿着用油纸包好的材料再次踏上了前往公社的路。
而林晚也背上了她的书包。
书包里没有课本只有那本《赤脚医生手册》一本化学课本一小包草木灰还有一个用小布袋装着的、她的“秘密武器”——一小块她用草木灰水和猪油熬制出来的、最原始的肥皂。
“娘我走了。”她站在门口回头对母亲笑了笑。
“晚晚……”赵秀-兰的眼圈红红的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最后只说出三个字“要小心。”
林晚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迎着清晨的微光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县城的路。
她知道今天等待她的将是一场鸿门宴。
但她毫无畏惧。
……
上午九点红星县革命委员会二楼宣传科。
林晚站在一间挂着“科长办公室”牌子的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有些尖细的、带着官腔的男声。
林晚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不大一张办公桌两个文件柜墙上挂着几幅语录。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审视地打量着她。
他就是宣传科科长马胜利。
而在他旁边还坐着一个年轻人。当林晚看清那个年轻人的脸时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正是那个在考场上对她充满敌意的……分头青年！
分头青年看到林晚脸上露出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得意的冷笑。他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林晚的心瞬间就沉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猜对了。举报信就是他写的！
而他今天会出现在这里说明他家里的关系比她想象的还要硬。这场“审问”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为她量身定做的局！
“你就是下溪村的林晚？”马科长推了推眼镜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问道。
“报告马科长我是林晚。”林晚不卑不亢地回答。
“嗯。”马科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在桌上点了点慢悠悠地说道“我们收到了群众的举报信。信上说你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女同志在下溪村搞个人崇拜散播封建迷信思想自称能做出什么‘神仙水’、‘神仙咸菜’蛊惑人心。有没有这回事啊？”
他的语气听着是在询问但实际上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定罪意味。
旁边的分头青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等着等着看这个乡下来的丫头如何在这顶大帽子下瑟瑟发抖语无伦次。
然而林晚的反应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没有慌张也没有辩解。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马科长然后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办公桌上。
那是一小包用干净白布包着的……灰烬。
马科长和分头青年都愣住了。
“马科长”林晚开口了声音平静而又清澈“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想先请您和这位同志看一样东西做一个小小的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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