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小小的厂长办公室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所有人都被她这个大胆的提议给震住了。
用实验结果来一决胜负！
而且还赌上了自己的前途！
这个刚来的小丫头她的胆子到底是有多大？她的底气又到底是从何而来？
王宝山老师傅第一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
他气的是这个黄毛丫头竟然敢用这种方式来公开挑战他几十年的经验和权威！
他羞的是他竟然被一个小丫头逼到了不得不应战的墙角！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气得浑身发抖“我王宝山今天就跟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赌了！我倒要看看一个星期之后你拿什么来收场！”
在他看来林晚这完全是在自取其辱。他用了几十年的法子怎么可能会有问题？这个小丫头不过是看了几本破书就在这里纸上谈兵危言耸听。等一个星期后两箱罐头都好好的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待在罐头厂！
吴广才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阴狠的喜色。
他正愁找不到理由名正言顺地把林晚这个“硬茬子”给踢出去呢。没想到她自己竟然主动把脖子伸到了刀口上。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哼既然林晚同志这么有信心那我们作为领导自然要支持年轻同志的‘创新精神’嘛。”他阴阳怪气地说道故意把“创新精神”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钱厂长我看这个法子可行！就按她说的办！也正好让厂里的一些同志好好地看一看什么叫‘实践出真知’什么又叫‘眼高手低纸上谈兵’！”
他这是在提前给林晚定性把这场技术之争上升到了思想态度的高度。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周红梅急得不行她拼命地给林晚使眼色想让她收回这个冲动的决定。
可林晚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只是平静地看着主位上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厂长钱卫东。
她知道这场赌局能不能开盘最终的决定权在钱卫东手里。
钱卫东的眉头一直紧紧地锁着。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林晚吴广才和王宝山三人脸上来回地扫视着。
他的心里此刻也是天人交战。
从理智上讲他更愿意相信吴广才和王宝山。毕竟一个是主管生产的副手一个是经验丰富的老法师。他们的经验是经过时间检验的。
而林晚只是一个刚来的新人。她说的那些理论虽然听起来头头是道但终究只是“理论”。
可是从情感上或者说从一种军人特有的直觉上他又觉得林晚这个小丫头似乎并不像是在说大话。
她那双眼睛太镇定了！镇定得让他这个上过战场的老兵都感到有些心惊。
那种眼神不是一个虚张声势的人能装出来的。那是一种对自己所掌握的知识有着绝对自信才能拥有的眼神。
赌还是不赌？
如果赌输了那不过是开除一个危言耸听的新人对工厂没什么损失。
可如果……万一……赌赢了呢？
那说明林晚说的都是真的！那他钱卫东就等于是在悬崖边上被这个小丫头给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这个后果他不敢想但又不得不去想。
“好！”
沉默了许久之后钱卫东终于猛地一拍桌子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就按林晚同志说的办！”
他这一拍板就等于是为这场惊动了全厂高层的豪赌按下了开始键。
吴广才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王宝山则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显然是准备亲自去车间监督他那一箱“必胜”的罐头。
只有周红梅一脸担忧地看着林晚长长地叹了口气。
“林晚你……你太冲动了。”
“周科长您放心。”林晚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科学是不会骗人的。”
……
“听说了吗？检验科那个新来的高中生跟吴副厂长和王老师傅当着钱厂长的面给顶起来了！”
“何止是顶起来啊！我听说人家还立了军令状要跟王老师傅比试杀菌技术呢！赌注就是她那个铁饭碗！”
“我的乖乖！这丫头胆子也太肥了吧？王老师傅那可是咱们县里数一数二的老师傅她一个黄毛丫头拿什么跟人家比？”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吴副厂长当时就放了话说要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哎我看啊这丫头就是年轻气盛读书读傻了。这下好了铁饭碗还没捧热呢估计就得卷铺盖滚蛋了。”
林晚和厂领导打赌的事情像一阵龙卷风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就传遍了罐头厂的每一个角落。
车间里食堂里宿舍里到处都有人在议论这件事。
绝大多数人都觉得林晚是疯了是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
他们同情她嘲笑她等着看她的笑话。
李莉和孙小芳更是成了厂里最活跃的消息传播者。
“你们是不知道啊当时在办公室里她那副样子有多狂！还说什么‘科学’什么‘实验’的把吴副厂长和王师傅气得脸都绿了！”李莉在自己的小姐妹圈子里添油加醋地描述着。
“就是就是”孙小芳也在一旁帮腔“我看啊她就是想出风头想疯了。这下好了风头没出成倒要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咱们就等着看吧一个星期之后她怎么哭着求饶！”
一时间林晚成了全厂的焦点也成了全厂的笑柄。
对于这一切林晚充耳不闻。
她只是按照自己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的“实验”。
在钱卫东厂长的亲自监督下两箱刚刚从生产线上下来、还没有经过杀菌的苹果罐头被送到了检验科。
一箱交给了王宝山老师傅。
王宝山憋着一股气亲自上阵。他指挥着车间的工人将那口杀菌用的大锅烧得旺旺的。然后将那箱罐头整整齐齐地码放进滚烫的开水里。
“给我看好了！水温必须一直保持沸腾！时间一个小时！一分钟都不能少！”他叉着腰像一个指挥战斗的将军对着手下的工人大声地发号施令。
他要用他最严谨最完美的工艺来狠狠地打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的脸！
而另一边林晚则显得从容不迫。
她所需要的“高压蒸汽灭菌法”其实就是利用她之前配制培养基时用过的那个高压灭菌锅。
只是那个锅太小了一次只能放几瓶罐头。
这难不倒林晚。
她只是对钱卫东厂长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
“钱厂长我听说咱们厂里是不是有一个从废品站淘换回来的以前医院里用的那种大型的卧式灭菌锅？好像就堆在仓库的角落里一直没用过。”
钱卫东愣了一下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有这么个东西！
那是建厂初期他为了省钱从县废品收购站淘换回来的一堆“破烂”之一。当时他也不知道那是个啥玩意儿就看着像个大铁罐子觉得结实想着以后说不定能当个储水罐用。
“有！好像是有！”钱卫东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立刻叫上几个工人跟着林晚浩浩荡荡地杀向了仓库。
在堆积如山的杂物角落里他们果然找到了那个布满了灰尘和蛛网的“大铁罐子”。
那是一个长约两米直径约一米的卧式圆筒上面布满了各种阀门和仪表看起来就充满了工业时代的力量感。
“就是它！”林晚看到这个大家伙眼睛里也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这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神器”！
“林晚同志这……这东西你会用？”钱卫东看着那复杂的阀门和仪表有些发怵。
“在书上看过图纸原理是相通的。我研究一下应该没问题。”林晚再次祭出了她的万能法宝——“书”。
她让工人们把这个大家伙清理干净然后又找来了厂里的电工和钳工一起研究。
林晚凭着她脑子里那些超越时代的机械和物理知识很快就摸清了这个大家伙的工作原理。
她指挥着钳工更换了几个已经老化了的密封圈和阀门。又让电工重新接好了电源和控制线路。
半天之后这个被遗忘了许久的“废铁”在林晚的“妙手回春”下竟然……重新焕发了生机！
当林晚按下启动按钮锅炉开始轰鸣压力表上的指针开始缓缓上升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钱卫东厂长和那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都用一种看神仙似的眼神看着林晚。
这个丫头……她到底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好了现在可以把我们的罐头送进去了。”林晚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将那一箱罐头放进灭菌锅的轨道推了进去。
然后她关上厚重的锅门设定好温度——121摄氏度压力——1.1个大气压时间——30分钟。
随着她按下确认键一场跨越了时代的“技术对决”正式拉开了序幕。
当晚两箱经过了不同方式杀菌的罐头被并排地摆放在了厂里那个最闷热、最潮湿的锅炉房的角落里。
上面还贴着两张醒目的标签。
一张写着：“王宝山——传统水浴法”。
另一张写着：“林晚——科学高压法”。
它们将在这里接受时间和微生物的最严苛的检验。
而整个罐头厂的命运和两个人的前途也都系在了这两箱小小的罐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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