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济南铁路司机学院(现济南市技师学院轨道交通学院)的夜晚,并不寂静。教学楼里总有几间教室亮着灯,那是怀揣着铁路梦想的学子们在挑灯夜战。理论课教研室隔壁的自习室里,猫娘可可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出。
她的猫耳偶尔会因为过度专注而微微抖动,碧色的眼眸紧紧盯着摊开的《电力机车总体与走行部》或《铁路技术管理规程》,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一行行复杂的条文和数据,嘴唇无声地翕动,背诵着那些对她而言全新却又必须攻克的知识堡垒。
年过花甲的理论课教师蔡明远,去年刚从中国铁路济南局青岛机务段光荣退休。他是真正从蒸汽时代走来的“老火車”,司炉、副司机、蒸汽司机,再到内燃、电力,直至最后成为驰骋在济青客专上的高铁司机,他的一生都印刻在铁轨上。退休后闲不住,被学院返聘,将毕生经验倾囊相授。
今晚他整理完教案准备回家,路过自习室,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可同学,还在用功呢?”蔡老师的声音带着老一辈铁路人特有的浑厚和温和。
可可抬起头,眼神里有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执着。“蔡老师,”她礼貌地点头,“还有一些规章不太熟,我想再背一会儿。”
蔡老师欣慰地看着她。这个猫娘学员是他近年来见过的最刻苦的学生之一,甚至可以说有点“拼命三郎”的劲头。她似乎不是在为了通过考试而学习,而是要把每一个字、每一个原理都嚼碎了、消化了,刻进骨子里。
他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为了早日握住蒸汽机车那沉重的闸把,在煤油灯下啃着比自己手指还厚的规章,满手煤灰也不觉得苦,只觉得光荣。
但他又觉得,可可的眼神和自己当年不一样。他们那个年代,开火车是光荣的“铁饭碗”,是为了建设国家,是为了那份驾驶钢铁巨龙的自豪感。目的纯粹而热烈。
可可在执着和刻苦之下,她的眼神深处,藏着一股蔡老师看不透的东西。那不仅仅是追求梦想的光,更像是一种……沉重的寄托?一种必须以完美达成目标来安抚某种情绪的迫切?甚至是一种……淡淡的、被极力压抑的悲伤?
蔡老师摇摇头,心里笑了笑:也许自己真的老了吧。现在的年轻人,想法多,选择多。这个猫娘姑娘选择来开有轨电车(在他看来算是“小火车”),或许是因为喜欢城市轨道交通的节奏?或许是为了那份相对稳定的工作?或许……还有别的、他们这代人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的、更私人、更情感化的原因?
他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拼命。但他能感受到那份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专注。
“好,好,刻苦是好事。”蔡老师点点头,语气充满赞许,“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开火车,尤其是以后单独执乘,精神头和好身体最重要。”
“谢谢老师,我记住了。”可可乖巧地回答,但目光很快又回到了书本上。
蔡老师不再打扰,轻轻带上门离开了。走在回家的路上,老火车司机的心里还在感慨:时代真是变了,连猫娘都来学开火车了,还这么玩命。这姑娘眼里那股劲儿,总让人觉得,她握住的不仅仅是操纵杆,更像是握住了什么非常重要的、必须由她亲自去守护和延续的东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相信,有着这样眼神的学员,未来一定会是一名极其负责、甚至可能创造奇迹的优秀司机。
而自习室里,可可深吸一口气,继续埋首于浩瀚的知识中。每一个电路图,每一条规章,每一次模拟操作,都是她通向那个目标的阶梯。她要变得足够优秀,优秀到足以驾驭那钢铁的列车,让那安抚过他的汽笛声,准时、准确、安全地,回荡在城西的山坡上。
那是她活下去的新的意义,是她对逝去之人的、无声却震耳欲聋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