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老杨捏着粉笔头敲黑板时,江叙白正把手机藏在数学课本底下,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屏幕里的游戏角色刚摸到BOSS的血条,就差最后一下平A收人头,讲台后的声音突然像精准制导的导弹,直直扎进他耳朵:“江叙白!抬个头,给你分配个‘学习监督员’。”
他手忙脚乱把手机往桌肚塞,动作快得差点把课本带翻,抬头就看见老杨朝教室后排招手,周砚秋抱着一摞课本走过来。少年穿得整整齐齐,校服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领口绷得严严实实,短发利落得没一根翘起来,路过第三排时,还弯腰把别人掉在地上的橡皮捡起来,轻轻放在同桌桌角——跟江叙白这种桌面堆着半盒碎笔芯、桌肚塞着三天前外卖盒(盒里还剩半根薯条)的“乱葬岗选手”,活像两个次元的人。
“以后你俩同桌,”老杨拍了拍江叙白的桌子,粉笔灰簌簌往下掉,落在他桌角的薯片渣上,“周砚秋,多盯着点他——上课别让他睡成小猪,作业也别让他抄成漏斗。”
全班哄堂大笑,江叙白刚想咧嘴说“不用麻烦,我自己能管好自己”,周砚秋已经把课本“啪”地放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动作轻却透着股“领地宣示”的意味。紧接着,他掏出块崭新的白色橡皮——连包装纸都没撕干净,在课桌正中间画了道笔直的线,尺子比着画的,比数学老师用圆规画的辅助线还直,连毫米误差都没有,活像两国之间的边境线。
“干什么?画楚河汉界呢?”江叙白挑眉,用铅笔头戳了戳那道线,橡皮屑掉在桌面上,白花花的。
“桌界,”周砚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反光晃了江叙白一下,语气跟念校规似的字正腔圆,“你的东西不许过线,我的也一样。补充条款:上课不许说话,不许睡觉,不许转笔转得像抽风,不许……”他扫了眼江叙白桌肚露出的外卖盒角,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不许在课桌里藏垃圾——尤其是发馊的外卖。”
江叙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活了十六年,还是头回见有人把“同桌协议”搞得跟国际条约似的,连“转笔频率”都要管,偏偏老杨还在讲台后补了句“这个桌界好,互相监督,值得推广”,气得他把铅笔往桌上一扔,铅笔骨碌碌滚到线中间,刚停稳就被周砚秋用尺子扒了回来——动作精准得像机器人,铅笔尖儿正好落在他的地盘里,连一毫米都没越界。
头一天的“虚假和平”没撑过两节课。下午第一节是物理课,江叙白昨晚打游戏到两点,凌晨还跟队友开黑骂了半小时“坑货队友”,此刻脑袋跟灌了铅似的往下沉,眼皮重得像粘了502胶水。迷迷糊糊间,胳膊肘不受控制地搭过了桌界,压在了周砚秋摊开的练习册上——正好压在“串联电路欧姆定律”的公式上,把“R=U/I”压得变了形。
刚沾到纸页,胳膊就被人用手指戳了戳——力道不大,但特别有节奏,一下一下跟闹钟似的,戳得他胳膊发麻。江叙白眯着眼抬起来,看见周砚秋盯着他的胳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说话,但眼神里明晃晃写着“越界了,赶紧挪开,不然我就戳到你醒”。
“就搭一下,又不耽误你做题——你这练习册纸厚,压不坏。”江叙白含糊着嘟囔,往旁边挪了挪胳膊,脑袋却又往下耷拉,下巴都快磕到桌沿了。没两分钟,胳膊肘跟长了脚似的,又不受控制地滑了过去,这次更过分,直接压到了周砚秋握笔的手背上,把他刚写的“解”字尾巴压得歪歪扭扭。
周砚秋的笔顿了一下,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小黑点。他转头看江叙白,这人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点晶莹的口水,脑袋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眼看就要磕到桌子上。他犹豫了两秒——左手想推他,右手又舍不得打扰他睡觉(毕竟睡得跟小猪似的还挺可爱),最后还是心一横,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醒醒,物理老师看你呢——他手里的黑板擦都举起来了。”
江叙白被推得一个激灵,猛地抬头,正好对上物理老师举着黑板擦的“死亡凝视”,黑板擦上的粉笔灰还在往下掉。全班同学“哄”地笑开,前排的同学甚至还转过来拍了拍他的桌子,调侃他“梦里是不是在打BOSS”。江叙白手忙脚乱坐直,耳朵尖都红了,转头瞪周砚秋:“你不会轻点儿推?想让我被老师罚站啊?罚站多丢人!”
“是你自己上课睡觉,”周砚秋低头继续做题,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沙沙响,跟小虫子爬似的,“而且你的胳膊压到我的手了,我写不了字——刚才那个‘解’字被你压得像条毛毛虫。”
江叙白低头看了眼桌界——他的胳膊确实越了线,还在周砚秋的练习册上压出个浅印子,连带着他的手背都有点发红。可男生的好胜心上来了,偏不服气:“多大点事儿,你往旁边挪挪练习册不就行了?非要跟我较这个劲?”
“桌界就是桌界,不能挪,”周砚秋说得理直气壮,还把自己的练习册往线那边又挪了挪,确保每一页都严丝合缝地待在自己的地盘里,活像个守疆卫土的小将军,“规则定了就要遵守,不然画它干什么?”
江叙白气笑了。他从笔袋里摸出支红笔——还是上次运动会奖励的,笔帽上还印着“重在参与”,在周砚秋画的白线上,歪歪扭扭画了个小箭头,箭头尖儿故意戳进他那边一毫米,活像在“边境线”上插了面小旗子:“行,不挪桌界,我给它‘扩展领土’总行了吧?反正这桌子也有我一半,多一毫米不算多。”
周砚秋的笔尖瞬间停住了。他盯着那个红箭头看了三秒,眼神从平静变成有点无奈,再变成“必须纠正错误”的认真。只见他从笔袋里掏出块新的橡皮——不是刚才画桌界的那块,是块更小的美术橡皮,专门用来擦细节的——一点一点把红箭头擦掉,擦得干干净净,连红笔印子都没留下;然后又用原来的白橡皮在原来的线上描了描,把被红笔弄脏的地方盖掉,动作轻得像在修复文物,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把线擦歪了。
江叙白看得目瞪口呆,活像见了外星人——他这辈子都没见过有人擦桌子能擦得这么认真。刚想再说点什么“你是不是有强迫症”,物理老师突然喊他:“江叙白,这道串联电路题你来解——刚才看你睡得挺香,梦里应该把公式背下来了吧?”
全班又是一阵哄笑。江叙白盯着黑板上的电路图,脑子一片空白——刚才睡得太沉,连老师讲的是哪一章都不知道,电路图上的电阻和灯泡在他眼里,跟游戏里的装备图标似的,完全分不清谁是谁。他站在原地,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脸涨得通红,正想编个“我刚才在思考解题思路”的理由,周砚秋在旁边轻轻敲了敲自己的练习册。
江叙白用余光瞥过去——练习册上写着“串联电路,先算总电阻,R总=R1+R2”,字写得小而工整,还特意用铅笔把“总电阻”三个字圈了起来。他愣了愣,顺着他的提示,磕磕绊绊说了两句:“先、先算总电阻,把两个电阻加起来,然后用电压除以总电阻,算电流……”
物理老师挑了挑眉,没戳穿他,摆了摆手让他坐下:“下次别在课堂上‘思考’了,坐着思考更清楚。”
坐下的时候,江叙白偷偷瞥了眼周砚秋,少年已经转回身子做题了,耳朵尖却有点红,跟熟透的樱桃似的。江叙白撇撇嘴,没说话,只是悄悄把自己的胳膊往回收了收,连指尖都没再越过那道桌界——心里有点别扭,却又有点说不出的感激,像是吃了颗裹着糖衣的薄荷糖,凉丝丝的还带点甜。
本以为这点“小默契”能撑两天,结果第三天自习课,两人又因为“手机事件”吵得像两只炸毛的小猫。
那天自习课,老杨被校长叫去开会,班里跟炸开了锅似的,前桌的同学在传漫画,后排的在偷偷讨论昨晚的球赛,连平时最安静的语文课代表都在跟同桌掰手腕。江叙白手痒得不行——他手机里的游戏更新了新皮肤,就想摸出来看两眼,于是趁着乱劲儿,把藏在书包夹层里的手机摸了出来,藏在数学课本后面刷短视频。
他把音量调得特别小,跟蚊子叫似的,可架不住短视频里的搞笑音效太魔性——有个视频是小猫踩奶踩空摔下来,“噗叽”一声,江叙白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声音不大,也就跟翻书声差不多,却正好被旁边的周砚秋听见了——毕竟他做题太认真,周围的噪音在他耳朵里都自动过滤了,就江叙白这声笑格外清晰。
周砚秋转头看过来,眼神跟扫描仪似的,一眼就瞥见了课本底下露出的手机屏幕——亮着的,还在播放小猫摔下来的慢动作。没等江叙白反应过来,周砚秋伸手就把手机抽走了——动作快得像练过擒拿,江叙白只觉得手里一空,手机已经到了他手里,屏幕还停留在小猫四脚朝天的画面。
“哎!你干什么?抢东西啊?”江叙白急了,伸手想去抢,周砚秋把手机举得高高的,另一只手还按住他的胳膊,力道不大却特别稳,把他的胳膊按在桌子上动不了,“赶紧给我!那是我的手机,你凭什么拿?”
“自习课不能玩手机,校规第五条,”周砚秋一点不慌,甚至还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小猫,嘴角轻轻动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成严肃的样子,“老师说过,自习课要保持安静,认真学习。”
“我就看两分钟,又没影响你学习!你看你这题做得好好的,也没耽误你算函数啊!”江叙白踮着脚够,他比周砚秋高小半头,可周砚秋把胳膊举得笔直,还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跟跳芭蕾似的,他怎么够都够不着,只能踮着脚原地蹦跶,活像只被拴住的兔子,“赶紧给我,不然我告诉老杨你抢我东西——说你滥用‘监督员’职权!”
“是你违反校规在先,”周砚秋完全不吃他这套,把手机塞进自己的书包里,拉上拉链,还特意把书包往桌肚里塞了塞,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确保江叙白够不到,“我替你保管,放学还给你——前提是你这节自习课认真做题,把昨天的数学卷子写完。”
江叙白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桌角的薯片渣都捏成粉。他看着周砚秋掏出数学卷子开始做题,笔尖在纸上沙沙响,那副“公事公办、毫不动摇”的样子,看得他火大——怎么会有人把“管别人”这件事做得这么认真?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可火归火,他还真不敢跟老杨说——毕竟是自己上课玩手机理亏,真告到老杨那儿,倒霉的还是他,说不定还要被请家长。江叙白只能憋着气,趴在桌子上戳自己的练习册,用铅笔尖儿把卷子上的函数图像戳得全是小坑,把抛物线戳得像个麻子脸,心里默念“周砚秋你个小古板”“周砚秋你个强迫症”“周砚秋你……”
戳着戳着,他瞥见周砚秋的笔停住了。少年皱着眉盯着一道几何题,手指在草稿纸上画来画去,画了擦,擦了又画,草稿纸上堆了一堆橡皮屑,还是没算出来。江叙白凑过去看了一眼——是道梯形辅助线的题,他昨晚刚做过,虽然是抄答案的,但他对辅助线的位置印象特别深,毕竟答案上画的辅助线跟小旗子似的,特别好记。
江叙白犹豫了一下——心里还憋着气,不想理他,可看着他皱着眉的样子,又有点不忍心,像是看见小猫抓不到逗猫棒似的。他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周砚秋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喂,那道题,辅助线要画在梯形的腰上,从钝角顶点往下画,画垂直,构成直角三角形。”
周砚秋愣了一下,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惊讶,还有点“你居然会做这道题”的疑惑。江叙白别过脸,盯着自己卷子上的小坑,嘴硬道:“我可没帮你啊,我就是看你半天做不出来,铅笔在纸上划来划去,吵得我没法做题——影响我心情了。”
周砚秋没说话,低头按照他说的,在梯形的腰上画了条垂直的辅助线。没过两分钟,他的笔尖又开始沙沙响,这次写得特别快,连停顿都没有。做完那道题,他抬头看了江叙白一眼,声音轻得像羽毛:“谢谢。”
江叙白耳朵有点热,没应声,只是把自己的练习册往他那边推了推——正好推到桌界中间,上面写着那道题的解题步骤,是他刚才趁着周砚秋没注意,凭着记忆写下来的,字写得歪歪扭扭,还有几个涂改的地方,却把关键步骤都写清楚了。
周砚秋看着那本画满小坑、写得乱七八糟的练习册,嘴角轻轻勾了一下,像小月牙似的,又很快压了下去,怕被江叙白看见。他从笔袋里掏出那块画桌界的白橡皮,往江叙白那边推了推——越过了桌界一毫米,正好落在他的练习册旁边。
江叙白盯着那块橡皮,突然觉得,这个“古板同桌”好像也没那么讨厌——甚至有点像小时候爸爸给买的变形金刚,看着冷冰冰的,却会在你需要的时候,悄悄递过来一颗糖。
可这点刚冒头的“好感”,在周五的英语听写课上,彻底被“单词事件”炸得碎成了渣。
英语老师抱着一摞听写本走进教室,脸拉得老长,跟刚吃了柠檬似的:“上周让你们背的二十个单词,今天抽查——谁要是写不出来,就把单词抄二十遍,明天交给我,一个字母都不能错。”
江叙白心里“咯噔”一下——他昨晚光顾着打游戏,把背单词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别说二十个,连两个都记不住。他偷偷摸出课本,想在老师开始前扫两眼,结果刚翻开第一页,英语老师就敲了敲黑板:“把课本都收起来,谁也别想作弊——我眼睛尖得很,你们的小动作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江叙白只能认命地把课本塞进桌肚,心里祈祷老师别抽到他不会的词。可怕什么来什么,老师念的第一个词就是:“ambition,雄心,野心。”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凭着拼音瞎写:“a-m-b-i-t-i-o-n”,写完自己都觉得不对劲——怎么看都比别的单词短一截,可又想不起来少了什么。情急之下,他偷偷瞥了眼旁边周砚秋的本子——他写得又快又对,字母工整得像打印的,连每个字母的倾斜角度都一样,看得江叙白一阵羡慕,赶紧照着他的样子,把字母补了补,假装自己会写。
刚抄完“ambition”,老师念下一个词:“coincidence,巧合。”这个词更长,字母多得像一串糖葫芦,江叙白更记不住了,只能接着瞥周砚秋的本子——他刚写完“c-o-i-n”,江叙白赶紧跟着写,生怕慢了就看不见了。可刚写到“c-o-i-n-c”,周砚秋突然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力道比上次推他醒的时候重多了,撞得他胳膊生疼。
“你干什么?想撞断我胳膊啊?”江叙白压低声音问,语气里满是不满——马上就要抄完了,被他一撞,思路都断了。
周砚秋没转头,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看自己的本子——他在“coincidence”旁边画了个小叉,还写了个“错”字,笔尖指着“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