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万。一笔足以改变许多人命运的巨款,此刻就安静地躺在金上武那张几乎从未有过余额的银行卡里。它代表着痛苦、濒死的体验,也代表着一线微弱的希望。
身体在SSS级恢复力的作用下已完好如初,甚至更强韧了几分。但那持续三天三夜、总计三千五百六十八次骨骼碎裂、内脏崩坏的极致痛苦,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每一次呼吸,仿佛都还能隐约回忆起那毁灭性的冲击力。
李左鸣兴奋地规划着这笔钱的用途:“听着,上武!城东那家‘风行武馆’,馆长以前是特种部队的格斗教官,属相是猴,身手敏捷得吓人!虽然贵,但五十万足够你系统学习一年了!等你把闪避和基础格斗技巧练出来,配合你这身抗揍的本事,绝对脱胎换骨!”
金上武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银行卡冰凉的边缘。李左鸣的规划很美好,很有诱惑力。离开这个充斥着血腥和惨叫的地下世界,去一个正规的地方,学习如何真正地“战斗”,而不仅仅是“挨打”。
这确实是他最初的目标。
然而,那三天三夜在生死边缘的反复徘徊,让一些原本模糊的感受变得异常清晰。当蛮山的重拳一次次将他推向意识的黑暗深渊时,除了对疼痛的本能恐惧和对生存的强烈执念外,一些冰冷的画面也不受控制地浮现。
是母亲提起弟弟上文时那毫不掩饰的骄傲与宠溺。 是父亲离婚时毫不犹豫选择了弟弟,甚至没多看自己一眼。 是每次家庭聚会,自己总是被遗忘在角落,像个透明的影子。 是自己决定来做陪练时,母亲那如释重负又略带歉意的表情——总算能解决他这个“负担”了。
他一次又一次地从地狱爬回来,是为了什么?为了变得更强,然后…然后呢?赢得他们的认可?证明自己不是废物?
在蛮山那足以轰塌墙壁的重拳下,这些念头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认可?他需要谁的认可?证明?他向谁证明?
如果,如果他真的死在了那场比赛中呢?母亲和父亲会流泪吗?也许会吧,毕竟还有一丝血缘。但更多的,或许是抱怨他为什么那么不小心,或者…盘算着能从角斗场拿到多少赔偿金?然后,他们的生活重心依然会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优秀的弟弟金上文身上。
他死了,和活着,对这个家而言,区别真的很大吗?
或许,他拼命想抓住的,从来就不是他们的认可,而只是一个让自己能继续忍受这残酷人生的理由。一个“为了家庭”的虚幻借口。
现在,这个借口在绝对的力量和痛苦面前,碎裂了。
“左鸣,”金上武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吓人,“陪我去个地方。”
“啊?去哪?先去武馆报名吗?”李左鸣还没从兴奋中回过神。
“回家。”
李左鸣愣了一下,看着金上武毫无波澜的眼睛,隐约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上武,你…”
“有些事,该了断了。”金上武站起身。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甚至感觉比之前更轻盈了一些,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重负。
两人坐上通往城市另一端的公共汽车。窗外的景色从破败的旧工业区逐渐变为普通的居民区,再到金上武母亲居住的那个略显老旧但还算整洁的小区。
站在熟悉的家门口,金上武深吸了一口气,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母亲。她看到金上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注意到他身后看起来机灵但穿着普通的李左鸣,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小武?你怎么回来了?这位是?”她的语气带着惯常的疏离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似乎觉得儿子的到来打扰了她的生活。
“妈,这是我朋友,李左鸣。”金上武简单介绍,“有点事想跟你说。”
母亲侧身让他们进屋。房子不大,收拾得还算干净,但明显能看出只有一个人生活的痕迹。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相框,里面是弟弟金上文穿着能力者学院制服的照片,笑容灿烂自信。
金上武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平静地移开。
“什么事?你工作不忙吗?”母亲给他倒了杯水,没有给李左鸣倒,直接坐在沙发上问道。
金上武没有坐下,也没有碰那杯水。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存有五十万的银行卡,轻轻放在茶几上,推到自己母亲面前。
母亲疑惑地看着银行卡:“这是?”
“这里面有五十万。”金上武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是我最近…赚来的。”
“五十万?!”母亲失声惊呼,猛地拿起银行卡,反复查看,脸上瞬间布满震惊和难以置信,随即涌上的是巨大的惊喜,“小武!你…你怎么赚到这么多钱的?你不是只是…”她似乎意识到“陪练”这个词不太光彩,顿住了。
“只是当沙包,挨打换来的。”金上武替她说完了,语气依旧平淡,“一场比赛,打了三天三夜,差点死了,换来的。”
母亲的脸色变了一下,惊喜中掺杂了一丝尴尬和微妙的不安,她握紧银行卡:“这…太危险了…不过,总算是有出息了,能赚大钱了!这下好了,上文那边正好需要一笔钱购买高级营养剂和定制训练服,他导师说了,这对他的潜力开发很重要…”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弟弟的需要,规划着这笔钱的用途,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完全没有注意到,或者说刻意忽略了几子话语中“差点死了”这几个字的分量,也没有问他伤势如何。
李左鸣在一旁听得眉头紧锁,忍不住想开口,却被金上武用眼神制止了。
金上武静静地听着,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果然…如此。
等到母亲稍微停顿下来,金上武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人:“妈。”
母亲抬起头,还沉浸在五十万巨款的喜悦中。
“这五十万,给你。”金上武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当是,还你生我养我这么多年的费用。”
母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小武,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从今天起,我和这个家,再也没有关系了。”金上武的目光平静地直视着母亲瞬间变得苍白的脸,“你们以后过得好不好,上文未来如何,都与我无关。同样,我是死是活,是富贵是乞丐,也请你们不要再过问。”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母亲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我是你妈!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是不是在外面学坏了?是不是你这个朋友教唆的?”她愤怒地指向李左鸣。
李左鸣气得想反驳,金上武却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
“没有人教唆。这是我挨了三千五百六十八拳,骨头碎了又愈合,愈合了又碎,死了又活过来之后,想明白的道理。”金上武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疲惫,却依旧坚定,“在这个家里,我从来都是多余的。你们的眼里,只有上文。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哪怕我今天真的被打死在那个笼子里,你们大概也只会心疼拿不到更多的赔偿金,而不是心疼我这个人。”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剖开了多年来心照不宣的真相。母亲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儿子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她确实…从未真正关心过这个“没出息”的大儿子。
“钱你拿着,就当买个清净。”金上武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属于弟弟的相框,转身朝门口走去。
“金上武!你给我站住!你走了就别再回来!”母亲在他身后气急败坏地喊道,声音里带着被戳破心思的羞恼。
金上武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打开门,和李左鸣一起走了出去,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隔绝了那个他生活了十几年,却从未感受到温暖的家。
门关上的瞬间,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眼泪,只有一种巨大的、仿佛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空虚感。
李左鸣担忧地看着他:“上武…你没必要…那可是五十万啊!”他更多的是心疼那笔巨款。
“钱没了可以再赚。”金上武直起身,眼神重新变得沉寂,甚至比之前更加深邃,“枷锁没了,才能活得像个样子。”
他用五十万,买断了过去,也买断了对亲情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现在,他真正意义上,一无所有,也了无牵挂了。
重新回到“炼狱角斗场”那间阴暗的储藏间,金上武看着镜子里自己瘦削却异常坚韧的身体。抗性提升了,钱没了,目标却更加清晰和极端。
李左鸣的建议很好,去武馆学习技巧。但那需要钱,需要时间。而且,常规的训练能带来的提升,比得上在生死边缘用SSS级恢复力硬生生“磨”出来的抗性吗?
他回想起蛮山那恐怖的力量,每一次击打带来的不仅是剧痛,还有身体深处那细微却真实的强化。那种在绝对毁灭压力下被逼出的潜力,是任何安全训练都无法比拟的。
还有那个蛮山…经理说他心理变态,喜欢看别人痛苦。金上武清晰地记得蛮山后期眼中那丝震惊和甚至可以说是“愉悦”的残忍。这样一个强大的、能提供极致压力的“陪练”,去哪里找?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在金上武脑中成型。
他找到那个眼神阴鸷的经理。经理正为上次比赛带来的巨大收益和人气而满意,看到金上武,难得露出一个算得上是笑容的表情。
“哟,我们的‘不死沙包’醒了?怎么样,五十万到手,打算金盆洗手了?”经理调侃道,以为他是来道别的。
金上武摇摇头,直视着经理:“经理,我想给‘蛮山’当专属陪练。”
经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专门做蛮山的陪练。只要他需要,随时可以打我。报酬…按场次结算,或者包月都可以,比市场价低一点也行。”金上武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经理瞪大了眼睛,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金上武。给蛮山当专属陪练?那跟签一份长期自杀协议有什么区别?蛮山的力量SS级顶尖,耐力又强,下手根本没轻没重,上次打了三天三夜都没打死金上武,心里说不定正憋着一股火呢!下次动手,只会更狠!
“你他妈疯了?”经理脱口而出,“嫌命长?那五十万烧得你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以为蛮山是什么善茬?他最喜欢的就是慢慢折磨对手!”
“我知道。”金上武点头,“我需要他的打击来提升我的抗性。也只有他,能给我足够的压力。”
经理盯着他看了足足一分钟,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或者虚张声势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了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忽然,经理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残忍而兴奋的笑容。他明白了。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绝配!一个打不死的沙包,一个嗜好折磨的疯子!这组合要是宣传出去,“炼狱角斗场”的生意得火爆成什么样子?
“有意思…真他妈有意思!”经理搓着手,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你小子是个狠人!我欣赏!好!这事我帮你跟蛮山说!那家伙上次没打爽快,正郁闷呢!至于报酬…包月吧!一个月十万!怎么样?毕竟风险大嘛!”他刻意压低了价格。
“可以。”金上武没有任何犹豫。钱多钱少,现在对他而言意义不大了,够基本生活就行。他追求的是极致的抗性提升,是真正意义上的“打不死”。
“爽快!我这就联系他!”经理兴奋地拿出通讯器。
很快,消息得到了蛮山那边的回应。通讯器里传来蛮山低沉而充满暴虐气息的笑声:“哈哈哈!好!那个打不死的小虫子?有意思!告诉他,明天就开始!老子正好手痒得很!”
协议达成。
金上武回到储藏间,李左鸣得知他的决定后,差点跳起来。
“你疯了!金上武!你他妈绝对疯了!”李左鸣抓着他的肩膀摇晃,“那是蛮山!SS级!你给他当专属沙包?你忘了那三天三夜怎么过来的了?你现在好不容易有点抗性,就不能循序渐进吗?”
“循序渐进太慢了。”金上武拨开他的手,“而且,我没有钱了,也没有时间了。”
他需要最快速度变强,强到足以面对任何未知的危险,比如黑龙教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强到足以…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而不是永远做一个被动的沙包。
“可那是蛮山啊!他会打死你的!”
“他打不死我。”金上武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只要打不死,我就能变得更能抗打。”
李左鸣看着眼前的好友,突然觉得他有些陌生。那份沉默和隐忍之下,似乎滋生出了一颗极端甚至自毁的灵魂。他用五十万斩断了过去,现在,他似乎要用自己的肉体凡胎作为唯一的赌注,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唉…”李左鸣最终长长叹了口气,“算了,我说不过你。你他妈…千万扛住了!别真被捶成肉泥了!我还指望你以后罩着我呢!”
第二天,“炼狱角斗场”特意开辟了一个专属区域。
蛮山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般矗立在场地中央,看着缓缓走来的金上武,他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兴奋而残忍的光芒,仿佛屠夫看到了最耐宰的牲口。
金上武脱掉外套,露出依旧瘦削却线条清晰的身体,平静地走到蛮山面前,摆出最基本的承受姿势。
没有裁判,没有铃声,没有观众(经理特意清场,他可不想让别人免费看到这“特训”场景)。
只有蛮山兴奋的粗重呼吸声。
“小虫子,今天看你能扛多久!”
话音未落,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巨拳已然轰至!
“嘭!!”
沉重的闷响声在空旷的场地内回荡。
金上武的身体再次像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