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
整整一百八十多个日夜，金上武生活在由蛮山的重拳、咆哮和自身骨骼不断碎裂又愈合的声响所构成的循环地狱里。时间失去了线性流动的意义，只剩下痛苦与恢复的螺旋。
他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皮肤下仿佛镀着一层极淡的、不易察觉的金色微光，肌肉线条依旧不算夸张，却蕴含着惊人的韧性。最显著的是他的眼神，彻底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和犹豫，变得像历经风霜的磐石，沉寂、冰冷，深处却燃烧着一种永不熄灭的执拗火焰。
B级以下的物理攻击对他而言近乎挠痒。A级的攻击能造成可观伤害和痛楚，但已远非昔日那般难以忍受，且恢复速度快得惊人。唯有蛮山那SS级顶尖、甚至触摸到SSS级门槛的恐怖力量，依然能一次次将他逼入濒死绝境，但也正是这种极致的压力，持续锤炼着他，让他的“抗性”向着一个非人的境界缓慢而坚定地攀升。
这六个月，他也拿到了第二笔“包月”费用，扣除一些基本开销，他又攒下了近五十万。这数字背后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代价。
“差不多了。”某一天，当金上武再次从一堆碎裂的砖石中挣扎着爬起，吐掉口中的血沫时，蛮山却意外地停了手，瓮声瓮气地说道。
金上武抬起眼，不解地看着他。
蛮山扭了扭粗壮的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老子有点腻了。而且，你小子现在像个橡皮糖，打不烂，捶不扁，恢复得还快，乐趣少了很多。”他这话听起来像是抱怨，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对某种坚韧生命的复杂情绪。
经理也走了过来，打量着金上武，啧啧称奇：“确实…常规的捶打对你提升不大了。你需要更…‘丰富’的刺激。比如带属性的攻击，或者精神层面的。”他眼珠转了转，“而且，你小子也该去学点别的了。总不能真一辈子当沙包。”
金上武沉默着。他知道这两人并非真正关心他的未来，只是觉得目前的“投资”收益比下降了，或者想开发他新的“价值”。但他确实也需要改变。抗性提升遇到了瓶颈，他也需要系统学习知识，了解这个世界，了解其他能力者，尤其是…探查黑龙教的蛛丝马迹。
“好。”他简单地回答。
拿着六个月地狱换来的五十万，金上武离开了“炼狱角斗场”。李左鸣在外面接他，看到他虽然依旧瘦削但精气神内敛沉稳的样子，长长松了口气。
“妈的，我还以为你出不来了！那蛮牛没为难你吧？”
“没有。”金上武摇摇头，“他说腻了。”
“腻了？”李左鸣一愣，随即大笑，“哈哈哈，好事啊！说明你把他都熬烦了！牛逼！钱也拿到了，走！哥带你吃顿好的，然后去报名！”
金上武没有拒绝。他需要重新适应正常的社会节奏。
他用十万块，缴纳了龙城综合能力者大学——一所面向广大能力者，提供通识教育和能力相关课程的二流大学——的一年学费。剩下的四十万，他仔细存好，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资本。
大学的生活，与他之前六个月的经历相比，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阳光明媚的校园，朝气蓬勃的学生，充斥着讨论、欢笑和青春的气息。金上武穿着最普通的衣服，沉默地穿梭其中，显得格格不入。他身上的沉寂和那种经历过极致痛苦的痕迹，与周围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
分班那天，他看着公告栏上的名单，微微一愣。他的名字，竟然被分在了一年级的“尖子班”。
“咦？上武，你可以啊！尖子班！”李左鸣凑过来，惊讶道，“这班据说资源倾斜很大，里面的学生非富即贵，要么就是天赋异禀！”
金上武皱起了眉。这不合常理。他的高考成绩只是中游，唯一突出的就是那SSS级的潜能评估，但属性是公认最废的金龙。怎么会分到尖子班？
他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这种不安，在他走进尖子班教室的第一天，就变成了现实。
教室宽敞明亮，设施先进。里面的学生大约三十人，个个衣着光鲜，气质不凡，彼此间谈笑风生，显然形成了一个小圈子。当金上武这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外套、沉默寡言、气息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异类”走进来时，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那些目光带着好奇、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优越感。
“喂，走错教室了吧？这里是尖子班。”一个靠在椅子上，双脚搭在桌面的男生懒洋洋地开口。他穿着昂贵的品牌运动服，手指间有细微的电弧跳跃，属相显然是雷系相关，可能是雷犬或电蟒，能量波动至少有A级。
金上武没理他，找到贴着自己名字的座位——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
“啧，原来没错啊。”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戏谑。这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容貌艳丽，但眼神倨傲，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寒气，属相可能是冰狐或雪女，能量波动也是A级。“金上武…SSS级潜能，属性…哈哈，金龙？那个沙包属性？”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嘲笑声。
金上武面无表情地坐下，拿出课本。他知道麻烦来了。他被分到这个班，恐怕不是运气好，更像是某种恶意的安排——也许是某个看不惯他这种“底层废物”占用SSS级名头的人，故意把他扔进天才堆里，好看他出丑。
果然，下课铃刚响，那个雷系男生就带着几个人围了过来。
“喂，‘沙包’，演示一下你的SSS级恢复力看看？”雷系男生笑嘻嘻地，指尖凝聚起一颗噼啪作响的微小电球，“听说你怎么打都打不死？”
话音未落，那电球猛地弹出，打在金上武的手臂上！
“啪！”一声轻响，电流窜过，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和刺痛。
金上武的手臂皮肤瞬间焦黑了一小块，但几乎在下一秒，那焦黑就褪去，皮肤恢复原状，连红印都没留下。
围观几人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兴趣。
“哟？还真有点东西！” “看起来挺好玩的！” “让我试试！”
一个属相为铁背猿的男生，狞笑着一拳砸在金上武的后背上！力量很大，带着A级力量系特有的沉重感。
“嘭！”闷响声引来周围其他学生的侧目，但没人阻止，反而都带着看戏的表情。
金上武的身体向前晃了一下，后背传来一阵钝痛，但很快消退。他依旧坐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妈的，真耐打！”铁背猿男生甩了甩手，感觉像是打在了极其坚韧的橡胶上。
接下来的日子，金上武成了尖子班默认的“公共沙包”。
那些天之骄子们，似乎把在他身上测试新招数、发泄情绪、或者纯粹找乐子当成了课余娱乐。火球、冰锥、风刃、精神冲击、物理捶打…各种属性的攻击，从B级到A级，甚至偶尔有S级的学生也“兴致勃勃”地来上一下。
金上武从不还手，也从不吭声。他只是沉默地承受着。这些攻击带来的痛苦，远不如蛮山的百分之一，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持续不断的、令人烦躁的骚扰。他的身体会自动做出反应，肌肉微微绷紧，承受冲击，然后迅速修复。他甚至能清晰地判断出每个人出手的力量属性和大概等级。
“看！又恢复了！真好玩！” “这沙包确实不错，怎么打都没事。” “喂，沙包，叫两声来听听？不然多无聊啊！”
嘲讽和戏弄伴随着攻击。他们不在乎金上武的感受，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把他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来看待。一个只有抗揍能力的金龙，背景平平，甚至传言和家里都断绝了关系，不就是天生的受气包吗？
老师和管理层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尖子生背后大多有着不小的势力，是他们重点培养和讨好的对象。只要不闹出严重伤残（何况也闹不出来），谁会在意一个“沙包”是否被霸凌呢？他的价值，似乎本就体现在这里。
金上武将这些屈辱和攻击照单全收。他没有告诉李左鸣细节，只说同学“比较活跃”。他将其视为另一种形式的“抗性训练”，虽然低级，但聊胜于无。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留在尖子班，这里的教学资源、图书馆权限、以及能接触到的信息，确实比普通班好很多。为了这个目的，暂时的屈辱他可以忍受。
他的隐忍，在某些人眼中却成了懦弱和可欺的表现。
霸凌逐渐升级。从课间的随手戏弄，发展到故意破坏他的物品，藏起他的课本，甚至在他进行体能训练时故意干扰。
尖子班里的主要人物也逐渐清晰：
1. 林傲天：那个雷系男生，属相是罕见的“雷蛟”，A级巅峰，据说家世显赫，父亲是市政厅高官。他是霸凌的主要发起者之一，性格张扬跋扈，以自我为中心。
2. 楚风：属性为“影豹”，A级，速度极快，擅长暗袭。性格阴冷，喜欢用精神威压和速度戏耍金上武，享受那种掌控感。
3. 雷烈：属相“爆炎虎”，S级！是尖子班明面上的最强者。他一般不参与琐碎的霸凌，但有时兴致来了，会随手给金上武一记沉重的火焰拳，看着金上武被轰飞又爬起来，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玩具。
4. 苏婉：属性“冰凰”，A级巅峰，容貌最美，也最高傲。她很少亲自出手，但总是冷眼旁观，偶尔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她的漠视某种程度上助长了其他人的气焰。
金上武像一块沉默的礁石，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的浪潮。他仔细观察着每一个人，分析他们的能力特点、性格弱点、人际关系。所有的屈辱，都被他转化为冰冷的燃料，沉淀在心底。
他知道，现在的忍耐是为了将来。SSS级的恢复力带给他的不仅仅是抗揍的身体，还有极其悠长的寿命和成长空间。他有的是时间。
而这些所谓的天才，他们的骄傲和优越，又能维持多久呢？
他低下头，避开又一枚射向他后脑的冰锥，冰锥在他颈后撞得粉碎，带来一丝凉意，随即消散。他翻过一页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那偶尔抬起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寒的金色光芒，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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