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仿佛漂浮着看不见的冰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刺痛的凉意
并非真正的寒冷,而是源自某种无声的,持续蔓延的疏离
哥哥已经连续几天保持着一种刻意的,近乎笨拙的距离
不再有随意的揉头,不再有并肩而坐时手臂相贴的温热,甚至连目光的交汇都变得短暂而闪烁,如同受惊的飞鸟,仓促地掠过水面,不敢停留
那种靠近到呼吸可闻的灼热,那个在浴室镜前几乎要跨越界限的瞬间,仿佛只是一场集体高烧下的幻觉,随着他病愈而彻底蒸发,不留痕迹
可我心口的滞涩感,却真实得不容置疑
我为什么要感到失落?
为什么要像胸口堵着一团湿透的棉花,沉甸甸地,透不过气?
他是哥哥,我是弟弟
兄长与幼弟之间,本就该有着清晰的分际
他如今恪守的,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界限
我有什么立场,有什么资格,去为这份“正常”而感到……
难过?
这莫名的,无处安放的情绪,像一团混乱的毛线,缠住了我的心脏,越挣扎,缠得越紧
我理不清头绪,只能被这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裹挟着,向下沉沦
于是,我选择了最幼稚的,也是唯一能想到的逃避方式
闹别扭
不是激烈的争吵,也不是哭闹(我早已失去了声音,也几乎遗忘了如何放声哭泣)
我的别扭,是彻底的沉默,是像含羞草般将自己紧紧闭合起来
我躲进了房间里那个巨大的,散发着樟木和旧衣物气息的衣柜里
黑暗包裹着我,狭小的空间带来一种扭曲的安全感
外面世界的光线从柜门的缝隙里漏进来一丝,像一道苍白的,将我与外界隔开的伤口
我蜷缩在挂着的衣物之间,脸颊蹭着柔软的布料,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属于阳光和洗衣液的味道,也夹杂着一丝……
属于他的,若有若无的,令人心安又此刻令人心乱的气息
在这里,没有人能看到我的不知所措,没有人需要我费力地去比划那些言不由衷的“我没事”
我可以放任那莫名的委屈和失落,像墨汁滴入清水,无声地弥漫,扩散,直到将整个自己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在衣物和黑暗那令人昏沉的怀抱里,疲惫终究战胜了混乱的思绪,我沉沉睡去
睡眠并不安稳,光怪陆离的碎片在脑海中浮沉
直到一种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将我从浅眠中拽了出来
我猛地惊醒,心脏在黑暗中骤然收紧
透过柜门的缝隙,我看到房间的灯已经被点亮,昏黄的光线流淌进来
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我的床铺边,是哥哥
他没有发现我
他的背影对着衣柜的方向,显得有些沉寂,甚至……
有些寥落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在凝视着什么
然后,他缓缓地弯下腰,伸出手,从我的床铺上,拿起了一件我白天换下来的,叠放着的白色衬衫
我的呼吸瞬间屏住
他要做什么?
只见他拿着那件衬衫,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的指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抚上了衬衫的袖口
那是我常穿的一件,袖口处因为经常被我自己无意识地摩挲,布料比其他地方显得稍微柔软,甚至有些起毛
他的指腹,就那样,一遍,又一遍,反复地,专注地摩挲着那一小块布料
动作里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深沉的眷恋,和一种……
浓得化不开的挣扎与痛楚
灯光勾勒出他低垂的侧脸,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颤动的睫毛
他整个人沉浸在一片无声的,压抑的气场里,仿佛正站在某个悬崖边缘,与内心某种巨大的力量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他在想什么?
在想那个未完成的吻吗?
在想那句只敢在梦中宣之于口的“是我的”吗?
还是在想……
我这个麻烦的,不正常的,让他不得不如此痛苦的……
弟弟?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他摩挲袖口的动作,像最缓慢的酷刑,凌迟着我紧绷的神经
每一次指尖与布料的摩擦,都仿佛直接刮擦在我的心脏上,带来一阵阵尖锐的酸麻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动作停滞下来
他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将那件衬衫,按照原样,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床铺上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看不出情绪的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完全掩藏的疲惫与黯然
就在他的脚步即将迈出房门的瞬间,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那被摩挲的袖口给了我一种荒谬的错觉,我猛地推开了柜门
“哐当——”
突兀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
哥哥的脚步猛地顿住,霍然转身
当他看到我从衣柜里钻出来,头发凌乱,衣衫褶皱,脸上还带着睡痕和未褪尽的惊慌时,紫色的眼眸中瞬间掠过巨大的惊愕和一丝……
慌乱?
夏油杰“……忍?”
他的声音带着不确定
夏油杰你……在衣柜里?
我站在衣柜前,没有回答,只是用彩色瞳孔直直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试图掩饰一切的眼睛
空气凝固了几秒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窘迫
他垂下眼睫,避开了我的视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干涩的歉意
夏油杰对不起……这几天,冷落你了
道歉?
他向我道歉?
为我那莫名其妙的情绪,为我这幼稚的躲藏,为他那……
我无法理解的痛苦?
一股混合着委屈,愤怒和更多迷茫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我抬起手,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比划出的手势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
夏油忍【你不用道歉】
我死死地盯着他,彩色瞳孔里或许映出了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控诉
夏油忍【毕竟】
我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根横亘在我们之间,冰冷而坚硬的界碑,亲手竖立起来
夏油忍【我只是弟弟】
最后三个手势,像三块冰冷的石头,重重地砸在地上,也砸在了他的脸上
我看到他整个人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利箭当胸射穿
紫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瞬间碎裂了
痛苦,震惊,不甘,挣扎……
无数复杂的情绪如同暴风雪般在他眼中席卷而过,最终凝结成一种深可见骨的,绝望的哀恸
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要辩解,想要反驳,想要嘶吼出什么
我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的颜色,手背上青筋暴起
可是,最终
他什么也没有说
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溺水者,他眼底那场激烈的风暴,缓缓地,无力地平息了下去,只剩下一片荒芜的死寂
因为……
这是事实
无可辩驳的,血淋淋的事实
我只是弟弟
无论我们之间流淌着怎样异常的情感,无论那未完成的吻有多么灼热,无论那句梦呓有多么清晰,这道身份的鸿沟,永远横亘在那里,无法跨越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碎
然后,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极其缓慢地,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般,转过身,沉默地离开了房间
背影萧索得像秋日里最后一片凋零的落叶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件被他摩挲过的衬衫
我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
直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才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缓缓地走到床铺边
目光落在那件白色的衬衫上,落在那处袖口上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他那沉重而痛苦的凝视
我伸出手,学着他刚才的样子,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抚上了那一小块被他反复摩挲过的布料
微凉的触感
却带着一种灼人的,心碎的余温
我触摸到的,究竟是什么?
是兄长的关怀?
是越界的渴望?
还是……
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名为“弟弟”的伤口?
指尖下的布料柔软而脆弱,像我此刻不堪一击的心脏
我只是……
弟弟
这个认知,像最冷的冰,冻结了所有的妄念,也冻结了那刚刚萌芽,还未曾看清形状的……
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