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昉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裤脚早就被泥水浸泡得沉甸甸的,黏在小腿上,刺骨的冷。
约莫半个钟头,终于在这雾雨蒙蒙的天气里透出一间灰扑扑的屋子。
那房子是两层的,立在坡边像株饱经风霜的老槐树。外墙的木板裂着深浅不一的缝隙,看上去随时有倒塌的危险。房前还有个小院子,竹篱笆围着的地里被人翻出来种着些菜。
屋里细碎的光透过木板缝隙洒在院子里,屋檐下堆着许多木头和竹木。这屋子显然就有人住。
可是,这不是领导给他安排的住所么?
莫非走错了路?夏昉之如此想着,但他还是决定进去问问。
夏昉之踩上石头做的阶梯,站在老旧的木门前,抬手敲了敲门板。
笃笃笃的敲门声在雨夜里散开,倒衬的周遭更安静了些。
过了一会儿,终于屋内穿出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轴涩得发响,缓缓往里推开。
昏黄的灯裹着个清瘦的身影,那人肩线有些薄,颇有些营养不良之感。皮肤有些白,额前的碎发随风飘着,两只内双有神的眼,像浸在山雾里的星子,竟让夏昉之到了嘴边的话都忘了说。
还是屋里的男子先开口说了话:“你是夏老师吧?进来吧。”
夏昉之才终于回过神似的,抹了抹脸上的泥尴尬道:“我是。”说着抬脚跨门槛,没估准那半尺高的木槛,差点被绊倒。
进了屋,印入眼帘的是堆满墙角的竹编的雨帽和棕片编织的蓑衣,灯真的很暗有种随时要熄灭的感觉。
地面坑坑洼洼,像是用泥石填的,已经被踩硬了。家具简单的可怜,只有一张木头桌和两把长凳。
夏昉之正打量着,身旁的人忽然开口,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却戳人清醒:“这里环境就这样,受不了你明天可以回去,贵州不比上海,没那么多舒坦日子。”
听了这话夏昉之喉结滚了滚,几分恼意顺着耳根往上窜,却没说半句带火气的话,只道:“我可以。”声音坚定有力,每个字都咬的实在。
那人挑了挑眉,目光扫过他沾满湿泥的裤脚,语气松了松:“行,明天周一,你跟我去学校。我叫令狐雨歇,教这儿的语文和政治。”
没等夏昉之开口,令狐雨歇又道:“我去给你烧水洗澡,你的房间在楼上靠外面那间。”
“好。”
语毕,夏昉之借着楼下漏上来的光上楼,他每踩一级木阶,都会发出吱呀的声响,木阶微微下陷,连扶手都轻轻晃动,像随时都会散架似的,让人忍不住放慢脚步。
楼上只有两个房间,昏暗中夏昉之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那间。
他掏出包里的手电筒找到开灯的引线,咔嚓一声,光亮瞬间充斥着狭小的房间。
这里的“装修风格”跟楼下如出一辙,简陋的紧。只有一个木头做的床头柜和一张单人床。床板缝隙里嵌着几根没清理干净的稻草,床上的棉被打了几个补丁,他想这个被子怕是挡不住夜里的寒气。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他拿着换洗衣物扶着摇晃的楼梯扶手往下走。
楼下的格局很小,一半是刚刚待的客厅,另一半推开门就是厨房了。
他推开厨房门,一股柴火的热气就飘了过来。夏昉之就看见灶头上有两口大锅,锅沿被擦得发亮,令狐雨歇背对着门坐在小木凳上灶头前捡着柴火。跳动的火光映着他清瘦的侧脸,连耳后的碎发都染了层暖黄。
令狐雨歇闻声看过来,灶膛里的火光印在他的眼底:“水还要等一会。”
夏昉之点点头,目光扫到脚边放着的矮脚木凳,拎起来凑到灶头前坐下了。
他看着令狐雨歇翻动着柴火,火苗噼里啪啦的窜着,才开口道:“令狐老师,你在这教了多久的书了?”
“半年。”令狐雨歇声音很轻,混着柴火的声响,显得格外淡。
“那可真年轻。”夏昉之笑了笑,目光落在他清瘦的侧脸,“你看起来像高中生。”
令狐雨歇眸子微动,像是想到什么,轻笑道:“是么,算起来也差不多。”
“什么意思?”夏昉之没听明白。
令狐雨歇没接话, “没什么。水开了,去把那个木桶提过来。”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指了指门口的那个木桶。
夏昉之见他不愿多说,也没再追问,毕竟刚认识没多久,总不好揪着不放,起身去把那个桶给提了过来。
“对了,我在哪洗?”夏昉之想起他一路也没看见洗澡间,便问道。
“那里。”令狐雨歇抬下巴指了指。
他随着令狐雨歇指的方向看过去,墙角那里用蓝布帘隔了一个两米宽的小空间。
“冷水在后檐沟,自己去舀。”令狐雨歇补充道,又指了指厨房的后门,目光落回到火灶,没再看夏昉之。
夏昉之咬咬牙,道:“行。”
毕竟是在别人家,夏昉之不想多添麻烦,自己便去了。
等他拎着桶去后檐沟舀水,再借着布帘后的微光匆匆洗漱完,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泡进木盆时,窗外的雨还没停,房檐下挂着的旧灯笼晃着昏黄的光。他摸出兜里的表看了眼,指针早过了十二点,竟已是半夜了。
令狐雨歇早已上了楼,只在灶头边给他留了张报纸,上面用毛笔写了几个大字:灶台有火,用完记得熄。
夏昉之一眼就懂,这是让他头灶台把头发烘干。他拉过小板凳在灶头前坐下,灶火暖洋洋的,倒是让他觉得舒服了不少。
弄完一切他拿上手电筒上楼了,他脚步很轻尽量让木板声音小些,可刚踏上二楼的平台他才发现令狐雨歇房间还漏着昏黄的灯光。
夏昉之太困了,也不用管吵不吵了,叮叮咣咣弄完就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