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还有些灰。
一阵烟雾袭向夏昉之的鼻腔,他猛的睁开眼,脑子里“嗡”的一声:“!!!着火了?!”
“咳咳咳…”他被烟呛得直咳嗽,赤着脚爬起来去隔壁找令狐雨歇,推开门才发现令狐雨歇的床铺叠得整整齐齐,人早已不见踪影。
夏昉之边下楼边喊道:“令狐雨歇!!快跑!着火了!”嗓子都喊得发紧。
“大早上的吵什么呢!”令狐雨歇懒洋洋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夏昉之:“……”
原来是令狐雨歇在灶台烧火。
“你把排烟孔安我房间里了吧,熏死我了!”夏昉之抱怨道,又气又好笑。
令狐雨歇头都没抬,一边捡着柴火,漫不经心道:“排烟孔坏了,木板不隔烟。”
“那你不找人修?”
“没钱。”
俩字直白又干脆,夏昉之这下彻底服了。
“不想被熏就早点起。”令狐雨歇起身去洗手,路过他的时候斜了一眼。
夏昉之其实很气,但他盯着灶台上斑驳的铁锅,再看看令狐雨歇清瘦的侧脸,最后只能把到嘴边的抱怨咽回去。这地方的穷,比他来时想的还实诚,连计较都显得多余,便走出去洗漱了。
人刚出去,令狐雨歇就嗤笑了一声,心情似乎很好。
等夏昉之收拾完时,令狐雨歇的面也已经煮好了。
桌子上摆着两碗东西,为什么是东西,因为着看起来毫无食欲。碗里的面不像面,汤不像汤,更像是麻绳泡水。
夏昉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双手抱在胸前, 低头看着刚擦完手的令狐雨歇,“这是…你自己做的?”
“嗯。”他答得干脆,“上面领导特意嘱咐要我照顾好你。”
夏昉之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真是“照顾”得太好了。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还是坐下把这“麻绳”给吃了,心里安慰自己,罢了,在这热饭都稀罕的地方,有这个都不错了就别再挑了。
俩人都面色扭曲的吃完了这顿早餐。
收拾完出门的时候,天气还蒙蒙亮,甚至可以看见西天的月牙,俩人挎着斜挎包,就这样躺着黄泥下山,却没溅起一丝狼狈。
山间的空气裹着松针与青草的香气,雾气萦绕着大地,仿佛走进了一幅水墨画。绿荫把天遮得只剩零碎的光,偶尔有灰松鼠抱着松果从头顶枝桠窜过,尾巴扫得树叶“沙沙”响,惊得叶尖的露水“嗒”地落在夏昉之发顶,像有人悄悄提醒他慢些走。心里来时的躁意慢慢散了,连呼吸都觉得顺畅了不少。
俩人“跋涉”到学校时,天已经亮了。
学校很小,一栋二层破旧的教学楼,一个沙地操场。夏昉之看着这教学楼,莫名心酸,看着这没比他家客厅大多少的教学楼,握了握拳更坚定了他要“建设”这里的决心。
令狐雨歇刚走到教学楼门口,一群穿着满是补丁旧衣裳孩子们就围了上来,你争我抢的叫着“令狐老师好。”他笑着回应着,这是夏昉之第一次见他笑,那笑不是之前的淡,是软的,是柔的,他竟觉得这笑很舒服。
狭小的办公室内只有四张桌子,上面堆满了泛黄的书本和教案。学校只有一个办公室,也就是说,这里加上夏昉之只有四个老师。
和另外两个老师打完招呼,夏昉之和令狐雨歇没说话各自放下自己的包,开始备课,只有笔尖划过纸的“沙沙”声,安静得让人安心。
俩人都很认真,直到打铃了夏昉之才想起来看桌上的课表。
夏昉之一惊:第一节课就是他的!
手心瞬间冒了汗,虽说教案备得熟,可这是头回给山里的孩子上课,连该用什么样的语气都没琢磨透。教室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扶了扶眼镜,然后大步走进教室:“上课。”
同学们纷纷起立:“老师好。”
这时夏昉之余光瞥见角落有个人好像没起立,认真看时发现那人是令狐雨歇。他来的时候竟没发现令狐雨歇没在办公室了。
这下他可更紧张了。怕被看笑话呀。
也不自我介绍了,直接开始讲起了课,这里的孩子都好学,积极又聪明,这堂课最终安稳的结束了,他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下课后办公室里。
令狐雨歇没什么表情,开口道:“你的教学风格不适合这里。”
夏昉之有些不服气: “生动些、让课堂活起来,鼓励他们主动思考,这理念有错吗?”在上海时,他学的就是“教育要给孩子温度”,怎么到了这里,反倒成了不合适?
“这里的孩子从不用‘提兴趣’。”令狐雨歇抬了眼,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他们知道上课的每一分钟都金贵,放学要喂猪、割猪草,晚上就着煤油灯写作业,哪有时间听你在课堂上‘唱歌’?你以为的‘活泼’,对他们来说是浪费,是耽误。”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夏昉之猛地站起来,桌腿蹭得地面“吱呀”响,“教育的意义不只是灌输知识,是要让他们感受到学习的快乐,知道世界不只有大山和农活!”他想起课堂上孩子们眼里的光,明明是渴望的,怎么在他嘴里就成了浪费?
“快乐?”令狐雨歇也跟着起身,声音沉了些,没了刚才的急,却更戳人,“对这些孩子来说,教育的意义是改变人生,是靠笔杆子走出这座山的唯一路。夏老师,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一出生就站在罗马,能有底气谈快乐。”
“你这是把教育看得太功利!”
“你那是把教育想得太轻巧!”
李老师终于坐不住了,把夏昉之按回座位:“教学哪有标准答案?你俩一个带着外面的新法子,一个懂山里的实情况,慢慢磨嘛。先去上课,等放学后咱们再坐下来,好好聊聊怎么把课上得又好又实在,行不行?”
夏昉之攥着杯子,指节泛白,却还是点了点头,他知道令狐雨歇没有恶意,只是两人站的视角不一样。
令狐雨歇也别过脸,指尖蹭过教案上的字,没再说话。
办公室里的紧张劲儿慢慢散了,只有阳光斜斜照在桌角的粉笔盒上,映着两种不同的心意,却都朝着孩子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