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午五点,清脆的放学铃响彻校园。
吵架归吵架,回去的路总还是要一起走的。夏昉之早就挎着包站在校门口的老槐树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包带。
他是想缓和缓和关系的,早上吵得太急,现在想想,令狐雨歇的话也不是没道理。
令狐雨歇迎着夕阳从教学楼出来,夕阳洒在他脸上,连额前的碎发都染成了暖金色,
平日里清瘦的轮廓都柔和了不少。
夏昉之看得有些发怔,连学生打招呼都没注意到,直到孩子们跑远了,才猛地回过神,耳尖悄悄热了。
这也不能全怪他,任谁看见到这张脸,都会晃神的。只是令狐雨歇身上那股淡淡的疏离感,像这山中的雾,很软,却很难走近。
他定了定神,快步追上去,语气里带着点局促:“呃……要不要顺路买点菜回去?”
“不用,家里有。”令狐雨歇的声音很轻,脚步没停。
夏昉之又开口道:“那……油盐要不要添点?我看厨房的盐罐好像快空了。”
“不需要。”回答依旧简短。
他咬了咬唇,又想了个由头:“那……要不要买两支笔?我看你教案上的笔快没水了。”
“……”令狐雨歇终于停下脚步,侧过头看他,眼底带着点无奈:“要买你自己去,出校门左拐就是小卖部。”说完,便转身加快了脚步。
“唉唉,等等我!”夏昉之赶紧追上去,声音里带了点讨好,“我不买了还不行嘛……你……你还在生气啊?”
“没有。”令狐雨歇的声音依旧平淡,却没再加快脚步。
夏昉之心里瞬间松了口气,脚步也轻快了些。他不知道的是,令狐雨歇其实从没真的生过气,夏昉之怎么教,本与他无关,只是看着这些孩子们,他总忍不住急。怕耽误了他们,怕辜负了他们,因为这些孩子的命运攥在这些老师的手里。后来在办公室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早上的话太冲,是有些失态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排落在黄泥路上,偶尔有风吹过,冷冷的让人有些恍惚。
到家了令狐雨歇放下包就开始忙碌,连口气都没歇。先是宰猪草喂猪,然后去菜园里摘菜,又去砍柴,最后坐在屋檐下拿竹子编起遮雨帽。
期间夏昉之很想帮忙,但自己又啥也不会,想帮着递猪草,却差点把整捆草都掀翻;想帮着递柴,又找不准斧头的位置;连令狐雨歇编雨帽时,他想递根竹条,都递错了粗细。他围着令狐雨歇转来转去,令狐雨歇额角的青筋悄悄跳了跳,这人帮不上忙倒也罢了,实在碍手碍脚。
“你去后檐沟那边的竹林,砍捆细竹回来。”令狐雨歇终于停下手里的活,语气里带着点无奈,“记得捡直些的,别砍太粗的。”
夏昉之终于找到差事,拎着斧头就往竹林走。他没干过这活,在林子里折腾了好一阵。
夏昉之砍完回来,令狐雨歇还在编雨帽,便上去问:“屋里不是有很多这个帽子了吗,编那么多来干什么?”
令狐雨歇头也没抬回答道:“卖。”
“这一个能卖多少钱?”
“五角。”
夏昉之震惊,一个这么复杂的雨帽居然只能卖到五角。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令狐雨歇抬了抬眼,指尖没停,开口道:“五角在这里不少了,可以买十六个鸡蛋了。”
夏昉之没再说话,只蹲在旁边看着。令狐雨歇的手粗糙得能摸到硬茧,指关节处还有道浅浅的疤,该是编竹条时被划破的,可那双手摆弄起细竹条,却灵活得很。
他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扎着。在上海,五角钱连块奶糖都买不到,在这里,却要耗上大半天功夫,要编出一顶结结实实的雨帽,才能换回来。
“你去后檐沟,把我摘的菜洗了。”令狐雨歇瞥了眼他发怔的模样,又补了句,“会做饭吗?”
夏昉之猛地回神,像是终于找到能做好的事,连忙拎着菜筐应:“会会会!我去洗,洗完就做饭!”
等两人忙完,天已经黑透了。煤油灯的光在屋里晃了晃,简单的两菜一汤摆上桌,没多说话。
饭后令狐雨歇接着编雨帽,竹条碰撞的轻响在夜里格外清晰。夏昉之坐在旁边,翻着明天的教案,心里却总想着那五角钱的雨帽,想着菜畦里的青菜,想着山里的孩子。
直到煤油灯被吹灭,屋里陷进黑暗,两人才各自回房。
令狐雨歇许是在盘算着明天要编完剩下的雨帽和要认真的给孩子们上课,夏昉之则揣着满肚子的酸涩与触动。最后俩人都慢慢入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