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引渡司第七科,近来的工作氛围十分……微妙。
原本冷得像块万年玄冰、一个眼神就能让新鬼吓得再死一次的墨司长,虽然依旧不怎么爱笑,处理公务时依旧严谨得令人发指,但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戾气,却莫名消散了。
比如现在。
“这份引渡报告,‘该魂生前乐于助人,品德高尚’后面,为什么要加个括号,里面写‘但抠鼻屎乱弹’?”墨迟指尖点着摊开的卷宗,抬眼看站在办公桌对面的我,眉梢微挑。
我咬着笔杆,理直气壮:“细节描写,力求真实嘛。万一他下辈子投胎做个讲究人,这习惯得改。”
墨迟沉默了两秒,拿起朱笔,默默将括号里的批注划掉,在旁边批了两个字:“已阅。” 算是默许了我这种不太着调的记录方式。
周围的鬼差们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但彼此交换的眼神里都写着“果然如此”。自从上次这两位大佬从时空裂隙手牵手回来之后,墨司长的底线就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降。
“下班了。”墨迟合上最后一份卷宗,站起身,动作间还带着一丝魂体初愈的凝滞,但气色已好了许多。他极其自然地拿起我挂在旁边椅背上的引魂幡——这玩意儿现在被我当装饰品用——然后看向我。
我打了个哈欠,把嘴里快被咬烂的笔杆一丢,伸了个懒腰:“走吧走吧,饿死了,今天去孟婆那儿看看有没有新口味的汤……”
我们并肩走出引渡司大殿,无视身后那一片努力压抑却依旧能感觉到的、灼热的八卦视线。
忘川河畔,彼岸花开得依旧妖异。河水呜咽着流淌,但听在耳中,似乎也没那么悲戚了。
“说起来,”我踢开脚边一颗小石子,状似无意地提起,“你当初给我那本《地府公务员守则》,第一条还记得吗?”
墨迟脚步微顿,侧头看我,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配合地问:“哪一条?”
“禁止对上司动私情啊!”我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他,叉着腰,“墨司长,你这算不算是……监守自盗?”
河畔的阴风吹动他玄色的官袍下摆,几缕碎发拂过他光洁的额头。他看着我,眸色深深,里面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半晌,他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声音低沉而清晰:
“嗯。所以,”他朝我走近一步,微微俯身,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清冷又勾人的味道,“林引渡员,你打算……举报我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家伙,魂儿还没好利索呢,就开始撩人了!
我强作镇定,伸手戳了戳他胸口——那里曾经有个大窟窿,如今已被本源之力修复,只留下一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痕迹。“举报?那太便宜你了。”我哼了一声,眼底却漾开笑意,“罚你……以后每天给我带孟婆汤,不许重样!”
他低笑出声,伸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我戳在他胸口的手指,紧紧包裹在微凉的掌心。“好。”他应着,牵起我的手,继续沿着河岸往前走,“不过,孟婆说最近研发的新口味不太稳定,上次的‘酸辣粉味’差点让几个投胎的魂魄走错道。”
“那我要尝尝!”
“……不行。”
“为什么?”
“怕你魂体不稳。”
“借口!你就是抠门!”
“嗯,我抠门。”
“……墨迟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什么样?”
“以前你只会冷着脸说‘违反守则,扣绩效’!”
“现在也可以扣。”
“你敢!”
……
声音渐渐远去,融入忘川河畔朦胧的雾气与连绵的彼岸花海中。
不远处,奈何桥头,正在派汤的孟婆扶了扶老花镜,看着那两道渐行渐近、手牵着手还吵吵闹闹的身影,摇了摇头,叹口气,从汤锅底下捞了捞,默默盛出两碗颜色看起来最正常的汤。
“年轻真好,”她嘀咕着,“死了都这么有精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