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盛京的宫墙之上。长信宫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赵灵枢独坐窗前的剪影，单薄得像一帧随时会被夜风吹散的画。
白日里萧彻那番掷地有声的话，仍在她耳边轰鸣。“灵枢，明日卯时，东城门外，有一辆青篷马车在等你。”他的眼神，是燃着的星子，烫得她心口发颤。她摩挲着腕间那枚温润的“平安”玉佩，三年前他出征前，她亲手系在他腕上，如今物归原主，却又似有千钧重。
殿门被轻轻推开，贴身侍女锦儿端着参汤进来，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小声道：“公主，夜深了，该安歇了。”
赵灵枢回过神，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声音轻得像叹息：“锦儿，你说……外面的天，是不是比宫里的亮？”
锦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放下参汤，挨着她坐下，握住她微凉的手：“公主，您心里是想去的，对不对？镇北侯为了您，连抗旨的事都敢做，这份心，天底下到哪儿找去？”
“可我是长公主啊。”赵灵枢的声音带着哭腔，“父皇要我和亲，是为了大靖的安稳。我若走了，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公主，”锦儿急了，“大靖有镇北侯在，三十万铁骑守着边关，蛮族未必敢轻举妄动！再说，您去了蛮族，就能保证他们永远不犯境吗？那蛮王性情暴戾，您此去，怕是……怕是羊入虎口啊！”
赵灵枢闭上眼，脑海里闪过萧彻在偏殿掷子的模样，玄甲染霜，却为她一人，将满盘棋局搅得粉碎。他说，他的命是她的，他的人也是她的。
是啊，他连命都能给她，她又怎能因着这虚无的“责任”，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也将他的深情弃之不顾？
“备马。”赵灵枢猛地睁开眼，眸中终于有了光，虽带着泪，却无比坚定。
锦儿又惊又喜：“公主，您决定了？”
“嗯，”赵灵枢点头，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跳跃，“去东宫，我要见太子哥哥。”
东宫太子赵珩的寝殿同样亮着灯。听闻赵灵枢深夜求见，他披衣起身，迎了出来。看到妹妹红肿的眼睛，他心头一沉：“灵枢，可是为了和亲的事？”
赵灵枢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太子哥哥，我不想去和亲。萧彻在东城门外等我，我要走。”
赵珩愣住，随即眉头紧锁：“灵枢，此事非同小可！父皇已经下了旨，你若私逃，不仅是抗旨，更是置大靖颜面于何地？萧彻他……他怎么能如此冲动！”
“太子哥哥，”赵灵枢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袖，“萧彻不是冲动，他是为了我。我也不是一时兴起，我想了很久。这皇宫困住我太久了，我想去看看外面的天。大靖的安稳，不该只靠我一个女子去维系。萧彻能守得住边关，我信他！”
赵珩看着妹妹眼中的执拗与期盼，那是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光彩。他沉默了许久，长叹了口气：“父皇那边，我会去周旋。只是……萧彻此人，桀骜不驯，你跟着他，怕是要吃不少苦。”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什么苦我都不怕。”赵灵枢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赵珩看着她，最终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多加保重。”他转身从书案下取出一个锦囊，递给她，“这里面有些银两和信物，或许能派上用场。”
赵灵枢接过锦囊，心中百感交集，对着赵珩深深一拜：“谢太子哥哥。”
从东宫出来，夜色更浓。锦儿已备好快马，赵灵枢翻身上马，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墙，那是她生活了二十载的地方，有荣华，有束缚，如今，她要为自己，奔向自由与爱情。
“公主，坐稳了！”锦儿也翻身上马，两人一夹马腹，骏马嘶鸣着，如离弦之箭，冲破宫禁，朝着东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赵灵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既紧张，又充满了期待。
东城门外，薄雾弥漫。一辆青篷马车静静停在那里，车夫裹着斗篷，看不清面容。
远远地，萧彻的身影便映入眼帘。他依旧穿着那身玄甲，只是卸下了头盔，长发束起，在夜风中微微飘动。他背对着城门，望着远方，身姿挺拔如松，仿佛一座等待归人的灯塔。
听到马蹄声，他猛地回头，当看到马上的赵灵枢时，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瞬间被狂喜填满，亮得惊人。
赵灵枢勒住马缰，跳了下来，几步跑到萧彻面前，胸口因奔跑而剧烈起伏，脸颊也泛着红晕。
萧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你……真的来了。”
“我来了。”赵灵枢望着他，眼中含泪，却笑着点头，“萧彻，我来了。”
萧彻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灵枢，灵枢……”他反复唤着她的名字，像是在确认这不是一场梦。
玄甲的冰冷硌着她的肌肤，可她却觉得无比温暖。她埋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怀抱的坚实，积攒了三年的思念与委屈，在此刻尽数化为安心的泪水。
“好了，别哭了。”萧彻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们走，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牵着她的手，走向那辆青篷马车。车帘被掀开，里面铺着柔软的垫子，还放着几样点心和水囊。
“上来吧。”萧彻扶着她上了车。
锦儿也将马牵到车后，与车夫低语了几句，便也上了车。
萧彻最后看了一眼盛京的方向，那座囚禁了她，也差点困住他的城池，如今已被他远远抛在身后。他转身上了车，放下车帘。
车夫挥了挥鞭子，马车缓缓启动，朝着东方，朝着朝阳升起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萧彻握着赵灵枢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灵枢，从现在起，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赵灵枢靠在他的肩上，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夜色，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马车轱辘轱辘地响着，载着两颗相依的心，驶向未知，也驶向了属于他们的，崭新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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