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汤

日头西斜，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一行人返回王府时，恰逢厨房正值准备晚膳的时辰，浓郁的香气从院内飘散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青儿忽然停下脚步，鼻尖微动，像只循着香味的小猫，眼睛亮晶晶地望向那喧闹的院落。她突发奇想，扯了扯身旁赵渊的衣袖，一本正经地说道：“王爷，您不是说要体察民情吗？依我看，这膳食乃民生重中之重，欲知民情，必先知其食！不若我们……去厨房看看？”

赵渊哪能看不出她那点被馋虫勾起来的小心思。他垂眸看着她写满“想吃”和“好奇”的脸庞，那故作严肃提议的模样，让他觉得有趣。他本可拒绝这于礼不合的提议，但鬼使神差地，竟点了点头：“依你所言。”

王府厨房的管事见到王爷突然驾临，吓得魂飞魄散，一众人等慌忙跪地迎接。赵渊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语气平淡：“不必惊慌，本王只是……随处看看。”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落在身旁那个已经跃跃欲试的青衣姑娘身上。

青儿一进厨房，便被各式各样的食材和灶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汤羹吸引了。她目光扫过一条活蹦乱跳的鲜鱼，立刻有了主意，兴致勃勃地宣布：“今日我便借贵宝地一用，为王爷献上一道‘仙女汤’！”

说罢，她便挽起袖子，颇有架势地准备大干一场。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一片狼藉。

她先是试图和面，声称要做“仙气飘飘”的面片。结果力道没掌握好，一捧面粉扬起来，如同下了一场小雪，不仅案板上白茫茫一片，更沾了她自己满头满脸，连睫毛上都挂上了白霜，像个偷吃不成的小花猫。

赵渊原本负手站在一旁，保持距离，生怕沾染了烟火气。见状，那紧绷的唇角忍不住松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青儿有些懊恼地吹了吹额前的面粉，又不信邪地将目标转向那尾鲜鱼。她学着厨娘的样子，试图将鱼按住刮鳞，那鱼却猛地一挣，尾巴“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水盆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站在一旁的赵渊首当其冲。冰凉的、带着鱼腥味的水珠劈头盖脸地溅了他一身，他那件墨色的蟒袍前襟瞬间深了一片，衣摆上也缀满了点点水渍，甚至有几滴还顽皮地溅到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厨房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吓得大气不敢出，管事脸色发白，几乎要晕厥过去。

青儿也傻眼了，手里还抓着那条滑不溜秋的鱼，看着赵渊一身的狼狈，心中暗道不妙。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未到来。

赵渊低头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甚至沾着片细小鱼鳞的前襟，又抬手抹去下颌的水珠。他抬起眼，望向那个一脸面粉、头发沾着星白、手里还抓着“罪证”、表情惊慌又无辜的始作俑者。

看着她那副前所未有的滑稽模样，再对比一下自己此刻的狼狈……一种从未有过的、荒谬又生动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竟朗声笑了起来，胸膛微微震动，那笑声浑厚而愉悦，是发自内心的开怀，与他平日冷峻的模样判若两人。

青儿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觉得好笑，最后干脆放下那条鱼，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王爷……您……您的衣服……”她笑得话都说不连贯。

“无妨……”赵渊一边笑一边摇头，目光落在她花猫似的脸上，“比起本王，姑娘似乎……更需要清理一番。”

两人就站在一片狼藉的厨房里，一个袍服尽湿，一个面粉覆面，看着对方最不像话的模样，相视大笑。那笑声清澈而畅快，冲破了身份地位的隔阂，冲散了这几日萦绕在心头的所有阴霾与试探，只剩下此刻最纯粹的欢乐。

周围的厨娘和下人们见状，先是目瞪口呆，随即也忍不住跟着偷偷笑了起来，厨房内原本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最后还是赵渊先止住笑，眼底却依旧残留着浓浓的笑意，他对管事吩咐道：“带青儿姑娘去整理一下。至于这‘仙女汤’……”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明显的调侃，“还是交由专业人士吧。”

青儿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侍女的陪同下离开厨房，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那依旧笑着注视她的赵渊，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暖又涨。

那晚的膳桌上，果然多了一道极其鲜美的鱼汤。虽非“仙女”亲手所制，但两人喝着，却都觉得比任何珍馐都要美味。只因那汤里，仿佛融入了傍晚厨房里那份毫无阴霾的、酣畅淋漓的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