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蚀骨

接上文，云巅之别那章开始哈，继续更新主线剧情～

金光彻底消散，那熟悉的、浓郁到令人窒息的仙灵之气包裹而来。青儿踉跄一步，发现自己已立于瑶池冰冷光滑的琉璃地面之上。周遭是垂首屏息的仙官仙婢，以及高踞凤座之上、面容隐在珠帘之后、看不清神色的王母娘娘。

威压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头，也压在她那颗仍在为凡间悸痛的心上。

“青儿。”王母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却自带九天雷霆般的威严，“这段时日，为何迟迟不归？”

青儿猛地抬头，唇瓣微张，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刚刚撕裂的离别之痛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赵渊最后的眼神，他掌心的温度，心口那灼热的星涡图腾……所有关于他的记忆疯狂翻涌，堵住了她的喉咙，酸涩直冲眼眶，视线迅速模糊。她只是怔怔地望着母后，晶莹的泪珠无声地、一颗接一颗地滚落，划过她苍白的面颊，滴落在冰冷的琉璃砖上，碎成一片迷蒙的水光。

她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与思念里，短暂地完全失语了。

王母看着她那副失魂落魄、泪流不止的模样，微微蹙眉。她自然能看出女儿情绪异常，但似乎将其理解为了另一种情况。她沉默片刻，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下界这些时日……可见过你七妹了？”

提到紫儿，青儿的心又是一揪。她用力点了点头，哽咽着挤出两个字：“……见过了。”

“她……”王母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涩然，“……过得可好？”

这一问，如同打开了泪水的闸门。青儿再也忍不住，想起紫儿那简陋却温馨的小院，想起她虽清贫却甘之如饴的笑容，想起她失去仙骨后虚弱的身体和那仅剩的三年寿数……万千情绪涌上心头，她泣不成声，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只能用更汹涌的泪水来回应。

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母看着女儿哭得如此伤心，似乎印证了心中的某种猜测——青儿定是见到了紫儿在凡间受苦，因而悲恸不已。她心中亦是五味杂陈，对七女的牵挂、对天规的坚持、以及一丝身为人母的痛心交织在一起。

她长长叹息一声，从凤座上起身，缓步走下，将哭得浑身发软的女儿轻轻揽入怀中。

青儿伏在母亲肩头，如同找到了暂时的避风港，将所有的委屈、不舍、恐惧和悲伤都化作了泪水。王母轻轻拍着她的背，没有再追问下去。她不需要青儿承认什么私自下凡，青儿是掉落凡尘，并非主动私逃，这一点众所皆知。中途被妖魔所害身受重伤正好解修为大跌，这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更何况，在她和所有神仙的认知里，青儿和橙儿是公认最不可能私动凡心的。橙儿道心坚固，冷心冷情；而青儿……则是个被娇养惯了、最是爱美怕疼、受不得半点苦楚的小女儿。谁能相信这样一个连仙露不够甘醇都要嘀咕半天的五公主，会愿意为了凡人忍受情爱之苦、甚至触犯天条？

至于她失去的那近半神力……王母和众人自然将其归咎于那“害她”的妖魔，定是被夺去或损耗了。如此一想，青儿此番遭遇，非但无过，反而令人怜惜。

“好了，别哭了。”王母的声音难得温和，“回来就好。既是受了伤，便好好在七仙阁休养，不要再胡思乱想。”

就这样，在所有仙官仙婢同情的目光中，在这次回天居然未曾受到任何责罚的难以置信中，青儿被默许回归仙位。大家只当五公主此番受了大罪，受了惊吓，纷纷关切地让她好好养伤。

回到熟悉的、华丽却空旷冰冷的七仙阁，屏退左右，青儿强撑的坚强彻底瓦解。她瘫坐在云床之上，失魂落魄。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心口，那里空落落地疼着，不仅仅是因为仙元缺损，更是因为那里仿佛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连着遥远凡间的那个人。

她闭上眼，就能看到赵渊的脸，看到他落泪的样子，感受到他最后紧紧抓住她手腕的力道。思念如同最细密的针，无孔不入，刺得她仙魂都在颤抖。“赵渊……”她喃喃自语，泪水再次滑落，“我好想你……”

与此同时，凡间王府书房内。

赵渊坐在书案后，面前堆着高高的公文。他手握朱笔，批阅的速度极快，字迹凌厉如刀，仿佛要将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情绪都耗尽在这无止境的公务之中。他不敢停下来，不敢给自己任何一丝空闲的时间。一旦停下，那蚀骨的思念和失去她的恐慌便会如同恶兽般将他吞噬。

他几乎是自虐般地处理着一切事务，不眠不休，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偶尔，在批阅的间隙，或是夜深人静蓦然抬首时，他会猛地顿住。笔尖的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大团污渍他也浑然不觉。眼神会瞬间放空，失去所有焦距，深深地望向前方虚空，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望见那九天之上一抹牵挂的青色身影。

心口那星涡图腾便会灼灼发热，一种强烈的、如同共鸣般的悸痛清晰地传来——那是她的思念，她的悲伤。

他下意识地捂住心口，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他知道，此刻的她，定然同他一样，正在承受着这分离的煎熬。

“青儿……”他低声唤道，声音沙哑破碎，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无比寂寥。

两地相思，仙凡相隔，却因那半颗仙元与神秘的星涡图腾，让他们的心跳与痛楚，在无尽的距离之外，依然同频共振。一个在仙界华阁失魂落魄，一个在凡间王府藉公务自虐，共同品尝着这情劫的苦涩，等待着渺茫未知的重聚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