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鱼影

七仙阁外，云海翻涌，流光溢彩。四公主绿儿独自坐在一张由藤蔓缠绕而成的长椅上，单手托腮，另一只手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轻点。随着她的心意，身旁洁白的云朵被仙力牵引，变幻出各种憨态可掬的形状——威风凛凛的老虎、慵懒舔爪的狮子、灵动游弋的鱼儿……

尤其是当那条胖乎乎的“云鱼儿”成型时，绿儿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发出一声极轻的“噗嗤”笑声。她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那日离开董家村时，鱼日那傻小子骑着马，在乡间小路上一边狂奔一边大喊“仙女！我一定要娶你为妻！”的滑稽又真诚的模样。那份莽撞的热情，与这天庭的清冷规矩格格不入，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圈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涟漪。

不远处，青儿正和赵渊并肩而立，低声讨论着藏书阁新到的一批典籍。两人目光不经意间扫到独自傻笑的绿儿，交换了一个了然又带着几分趣味的眼神。青儿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对赵渊轻轻“嘘”了一声，便放轻脚步，悄悄走了过去。

“四姐？”青儿凑到绿儿耳边，故意压低声音唤道。

绿儿完全沉浸在回忆里，毫无反应，依旧对着那朵“鱼儿云”傻笑。

青儿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声：“四姐！”

“啊呀！”绿儿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差点从长椅上弹起来。她抚着胸口，嗔怪地瞪了青儿一眼，“五妹！你干嘛悄无声息的，吓死我了！”

青儿忍俊不禁，在她身边坐下，挽住她的胳膊：“我还想问你在干什么呢！我和赵渊都看了你好一会儿了，你对着云彩一会儿笑一会儿出神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莫非这云里藏了什么宝贝，还是……藏了什么人呀？”青儿故意拉长了语调，眼神促狭。

绿儿脸上飞起两抹不易察觉的红晕，眼神有些闪烁，强自镇定地说：“没……没什么呀！我就是闲来无事，摆弄一下云彩玩儿。”

她顿了顿，似乎想转移话题，目光投向不远处长身玉立、温和含笑的赵渊，好奇地问道：“哎，五妹，说起来，赵公子这样的凡人，都能凭借自身努力和机缘上天庭任职，那……是不是意味着，其他凡人也有机会呀？”

这个问题让青儿微微一怔。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与赵渊同源的半颗仙元正温暖地跳动着。她回想起自己渡赵渊成仙时所用的乃是昆仑秘传的禁术，代价是何等巨大，过程是何等凶险，且此法绝不可为外人所知。她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恐怕……不行吧。赵渊他能上来，是诸多机缘巧合，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并非寻常路径可复制的。”

“不行？”绿儿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忽然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得意和期待的神采，“换了别人或许不行，可是他……不一定哦！”

青儿疑惑：“他？谁呀？”

“鱼日！董永的表哥呀！”绿儿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肯定。

“鱼日？！”青儿和赵渊同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赵渊先是讶异，随即莞尔，他想起鱼日那充满奇思妙想的发明和那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儿，心中不由暗叹：‘人果然还是要有梦想的，谁能说鱼日这看似荒诞的愿望，就没有实现的一天呢？’ 这样一想，他看向身旁的青儿，心中那份与天规抗争的决心也更加坚定了几分——既然鱼日都有可能，那他和青儿，为何不能在这森严天规之下，寻得一条永恒相守的路？

青儿捕捉到绿儿提到鱼日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光彩，立刻凑近了些，笑眯眯地追问：“四姐，你这么关心鱼日能不能上天……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傻小子了呀？”

“我没有！你别瞎说！”绿儿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否认，脸颊却更红了。

“你少来诓我！”青儿可不吃她这一套，掰着手指头数落道，“自从上次从凡间回来，我算算啊，你这是第十次对着浮云发呆，第二十次莫名其妙地发愣，还有第三十次——就像刚才那样，一个人对着空气傻笑了！这还不是心里有鬼？”

站在一旁的赵渊，听着姐妹俩的对话，再联想到鱼日那单纯又执拗、常常咧嘴傻笑的模样，心中不禁失笑，暗自感慨：‘在某些方面能互相吸引、彼此动心的人，果然在气质和某些特质上，是有着奇妙的相似之处的。’

绿儿被青儿说得无处遁形，只好继续“狡辩”，试图让自己的关心显得更“正当”些：“我的意思是……鱼日他又聪明又机灵，有他在七妹和董永身边帮忙照应，我……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就放心多了嘛！”

青儿拖长了音调，眼神里的戏谑更浓了：“哦——原来四姐这么操心，真的就只是担心七妹而已呀？”

“嗯嗯！而已！仅此而已！”绿儿连连点头，试图加强说服力。

忽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一直含笑旁观的赵渊，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脸上瞬间换上了一种狡黠的笑容。她猛地从长椅上跳起来，几步跑到赵渊身边，故意大声说：“赵仙官！赵仙官！我跟你说个有趣的事儿！”

青儿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四姐！你要干嘛！”

绿儿才不管她，笑嘻嘻地对赵渊说：“你是不知道，有个小仙女呀，当初刚从凡间回来的时候，那叫一个失魂落魄。天天对着梳妆镜掉眼泪，难过得不行。医仙来了，她还嘴硬，非说是旧伤未愈，‘迎风流泪’！哈哈哈，哪里的风能那么准，天天只往她眼睛里吹呀？”

“四姐！你不许说！”青儿的脸瞬间红透了，又羞又急，冲过去就要捂住绿儿的嘴。

绿儿灵巧地躲到赵渊另一侧，继续“爆料”：“还说是因为看到七妹在凡间受苦，心里难过才哭的！哎哟，那眼泪呀，怕是能把瑶池的水位都涨高几分呢！”

姐妹俩顿时绕着赵渊嬉笑打闹起来，清脆的笑声在云海间回荡。青儿又羞又恼，指着绿儿对赵渊说：“你看四姐她！你等我，等我找个机会去凡间，一定要告诉鱼日，有位仙女在天上天天对着云彩想他呢！”

这话可戳中了绿儿的“要害”，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跺着脚喊道：“好你个五妹！你敢！赵仙官，你……你快管管她呀！”

被夹在中间的赵渊，看着眼前嬉闹的两位公主，尤其是青儿那鲜活灵动的娇嗔模样，自己的耳根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色。他温和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拉住了还在“张牙舞爪”的青儿，将她带到自己身边，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好了，别闹了，当心跑太快摔着。”

他握着她的手，力道轻柔却坚定，顺势将她带离了“战场”，走向云海边缘，指着远处变幻的霞光，柔声道：“你看那边的云彩，像不像我们之前在极北之地看到的雪莲？”

青儿被他这么一打岔，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乖乖依偎在他身旁，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脸上的红晕未退，却漾开了甜蜜的笑意。

赵渊看着她依恋的侧颜，心中一片柔软，暗自发誓：‘能看到她这样开心的笑容真好。我定要竭尽全力，永远守护这份笑容，再不会让她因分离和思念而独自垂泪了。’

而绿儿看着他们相依看云的背影，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发烫的脸颊，也忍不住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之前没有的、朦胧的期待和淡淡的甜蜜。云海之下，凡尘之中，某个正在捣鼓新发明的家伙，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