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容的边界

瑶池偏殿，一场仅限于家人和几位亲近仙僚的小型家宴正在进行。气氛本该是轻松融洽的，直到五公主青儿习惯性地将面前水晶盘中一颗最饱满、最晶莹的葡萄，用指尖轻轻推到身旁赵渊的面前，然后抬起一双清澈含笑的眼望着他，眼神娇憨，带着不言而喻的期待。

这本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小默契，却瞬间点燃了三公主黄儿的怒火。

“五妹！你又来了！”黄儿一双杏眼瞪得溜圆，猛地放下银箸，双手叉腰，声音清脆得像炸开的豆子，瞬间吸引了席间不少目光，“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现在整个天庭都在传，咱们五公主娇贵得很，连颗葡萄都要藏书阁的赵仙官亲手剥！人家赵渊是正经上仙，是有品级的仙官，不是你的随身仙侍！”

她越说越气，纤纤玉指几乎要戳到青儿鼻尖，但话头却是转向赵渊的，语气里带着真切的同情和几分打抱不平的夸赞：“赵仙官，真是难为你性子这般好，能这么容着她、由着她、伺候她！换作旁人，早被她这三天两头使小性儿的脾气吓跑了！你也太宽容、太有耐心了！”

青儿被当众数落，俏脸一红，却毫不示弱，一把紧紧挽住赵渊的胳膊，像是找到了最坚实的靠山，扬起下巴对黄儿反驳道：“三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为难他了？他是心甘情愿对我好！怎么，不许别人有人疼、有人照顾吗？我看你呀，就是羡慕嫉妒！”

“我羡慕你？笑话！”黄儿被这话一激，声音更高了，“我黄儿行得正坐得端，一身本事靠的是自己勤修苦练！哪像你，整天就知道描眉画眼，撒娇卖乖！身为天庭公主，不知勤加修炼，提升法力，将来如何护卫天庭、匡扶正道？真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她气急了，口不择言地用上了重话。

处于这场姐妹争执风暴中心的赵渊，神情却依旧平静如水。他深知，此刻既不能附和黄儿去指责青儿，那会深深刺痛青儿的心；也不能直接硬邦邦地反驳黄儿，那只会让场面更加尴尬，激化矛盾。

他先是给了怒气冲冲的黄儿一个台阶，对着她微微颔首，语气温和但坚定：“三公主殿下言重了。照顾五公主是微臣分内之事，五公主纯真率性，并无为难之处，微臣心甘情愿。” 这话既表明了态度，也全了黄儿关心同僚的面子。

紧接着，他不动声色地自然转移了话题，侧首对挽着自己的青儿柔声提醒道：“青儿，你前日不是还同我说，想向三公主请教雷系法术中关于‘电光石火’的精准掌控诀窍吗？三公主于此道造诣深厚，乃是天庭翘楚，机会难得。” 他巧妙地将焦点从“剥葡萄”引向了“请教法术”，给了双方一个体面收场的理由。

这一幕，尽数落入了正与太上老君闲谈的王母娘娘眼中。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母仪天下的平静威严，仿佛随口一提，声音却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席间几位当事人清晰听见：“青儿。”

只一声轻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青儿下意识地松开了挽着赵渊的手，端正坐姿。

王母眼风扫过她，语气平淡却带着压力：“你如今也是大人了，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拉拉扯扯的小儿女姿态，成何体统？” 她先训斥了青儿，确立了规矩不可废。

紧接着，她的目光转向赵渊，语气刻意缓和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身为母亲替女儿失礼的歉意，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解释与界定：“赵卿家见谅。这丫头被朕与诸位姐姐惯坏了，些许琐碎事体也来劳烦你。你身为藏书阁上仙，事务繁忙，责任重大，日后不必过分理会她这些无理要求。”

她当着众仙的面，用最温和却最具分量的语气询问赵渊，实则是一次公开的试探与定性：“赵卿家在天庭任职这些时日，一切可还习惯？青儿这孩子自小娇养，若在藏书阁有何失礼或添乱之处，赵卿家还需多多担待，不必过分迁就。”

赵渊即刻离席，躬身行礼，姿态恭谨，回答得不卑不亢，滴水不漏：“陛下言重。五公主天资聪颖，博览群书，于古籍整理与分类上常有点睛之见，微臣在旁亦受益良多。能为天庭效力，是微臣之幸事，不敢言辛劳。” 他巧妙地将话题从敏感的私人关系引向了公正的公务层面，既维护了青儿的声誉（暗示她并非只会添乱），也保全了自己作为臣子的本分。

青儿也立刻起身，乖巧地替母亲斟满酒杯，顺势接话，声音甜美：“母后，赵仙官能力卓著，将藏书阁打理得井井有条，众仙有目共睹。女儿在阁中不过是跟着学习历练，增长见闻，谨守本分，怎敢随意添乱。”

见女儿和赵渊应对得体，王母面色稍霁。青儿说完便坐回赵渊身边。赵渊极其自然地将自己面前那杯已经晾至温热的清茶递到青儿手边。这个细微体贴的举动，王母看在眼里，心中原本升起的一丝疑虑，在看到赵渊那坦然的神色和回想起天庭众仙关于“赵渊是五公主裙下之臣”的普遍议论后，又消散了。是了，围着青儿转的男仙一直不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赵渊想必也是痴迷于青儿的容貌，甘愿殷勤。 只要不过分，倒也无需小题大做。

然而，风波稍平，意外又起。青儿刚吃下赵渊为她剥好的那颗葡萄，突然掩口，发出一声轻微的干呕，秀眉微蹙。

赵渊心中猛地一紧！一个惊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这难道是……有孕了？ 他迅速回想上次与青儿亲密的时间，并非没有可能！巨大的震惊和担忧瞬间淹没了他。他当机立断，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他立刻起身，顺势扶住青儿的手臂，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对王母及席间众人道：“陛下，五公主似乎有些不适，许是方才饮宴急了，微臣先陪公主去外面透透气。”

王母自然也看到了青儿的异常，她目光微凝，不动声色地对随侍的医仙使了个眼色。医仙心领神会，悄然离席跟了出去。

云海之畔，清风拂面。赵渊紧握着青儿的手，心跳如擂鼓，脑中飞速盘算着若真是喜脉，该如何应对——必须立刻找个下凡降魔的由头，带青儿离开天庭！

这时，医仙赶到，恭敬道：“五公主，赵仙官。陛下见公主凤体欠安，特命小仙前来请脉。”

青儿却是一脸坦然，甚至带着点无奈：“有劳医仙了，我真的只是不胜酒力，脾胃有些不适罢了。”

医仙看她神色自若，毫无心虚之态，将信将疑地搭上她的手腕。赵渊紧张得几乎屏住呼吸。

片刻后，医仙松开手，恭敬回禀：“回公主，赵仙官，脉象平稳，确无大碍。只是宴饮稍杂，脾胃略有不适。稍后小仙开一副和胃的仙露便可。”

并非喜脉！

赵渊高悬的心骤然落地，长长舒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安心与隐约失落的情绪又悄然浮现。

医仙回去向王母复命，详细描述了五公主如何坦荡，脉象如何确凿无误。王母听完，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她望着窗外云海中并肩而立的那对身影，心中百感交集。紫儿当年剔仙骨下凡的经历是她心中永远的痛。而青儿刚从凡间回来时那失魂落魄、如同失去所有光彩的模样，她也记忆犹新。如今，这个叫赵渊的凡人飞升后，青儿的笑颜确实再次为他绽放了。

罢了， 王母在心中轻叹，只要他们不公然挑战天庭的规矩和颜面，赵渊这般有责任、有担当、法力也日渐高强的仙官，能如此陪伴和守护着青儿，让她开心，似乎……也不是坏事。天庭也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才。他们之间，或许就止于这互相陪伴了吧。

然而，这纵容的底线清晰无比——互相陪伴已是极限，若要再进一步，触及天规禁忌，那是绝无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