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大亮,白玉阶上凝着一层薄霜。我站在宫门前,手里攥着那道圣旨,纸边已经被我捏得有些发软。
“娘娘……”守门的小太监低着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宫门已经开了。”
我嗯了一声,抬脚往前走。青石板被晨露打湿了,踩上去有点滑。我走得不快,脚步声在寂静的宫门前格外清晰。
身后是那座困住我整整十年的皇宫。红墙金瓦,飞檐翘角,从前每到节庆,这里总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可如今,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倒也清净。
我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晨雾里,宫门像一张沉默的大嘴,把过去的种种都吞了进去。
手指轻轻摩挲着圣旨的边缘,心里想:终于自由了。
“站住!”
一声怒吼从背后传来,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我脚步一顿,闭了闭眼,就知道这一关没那么容易过去。
脚步声急促,由远及近。龙袍的衣角掠过石阶,带起一阵风。
“你为何不等朕?!”闫言的声音沙哑又急促,像是刚从梦里惊醒。
我转过身,看着他。他一身玄色龙袍,鬓角有些凌乱,眼里布满血丝,手里还攥着几片撕碎的圣旨。
“陛下。”我语气平静,“圣旨是您亲手写的。”
“所以它就不该被递出去!”他猛地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一疼。
我皱了皱眉,没挣脱,也没说话。
他抓着我,喘着粗气,像是要把这些年憋着的话都说出来:“你要的皇后之位,朕偏要你不可。”
我看着他,目光清冷:“陛下可还记得,三年前的中秋夜宴?”
他愣了一下,眼神闪躲。
“那天您醉倒在魏遥浛怀里,我在侧殿替您收拾残局。”我声音不重,却字字如刀,“第二天早朝,我替您向百官解释您的缺席。”
他脸色变了,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陛下可还记得,五年前权臣谋反,是谁在御书房外守了一夜,替您拟了十二道圣旨?”
“还有闫承熠。”我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他喊我‘母后’的时候,您可有片刻心疼过我?”
他喉结动了动,眼神有些慌乱。
“陛下迟了。”我轻轻抽回手腕,“就像这些纸屑——”
我指着地上散落的圣旨碎片,“再也拼不回来了。”
他忽然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这次换我求你,别走。”他声音哽咽,眼眶通红,“这次我错了,真的错了……”
我怔了一下。
这是十年来,第一次见他哭。
从前无论我受了多少委屈,他都不曾这样。哪怕是我病得快死了,他也只是冷着脸让人送药。
可今天,他像个孩子一样跪在我面前,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我喉咙有些发紧,但还是转身走了。
太阳缓缓升起,晨光洒在宫门前。我大步往前走,身后是一地狼藉。
“传朕旨意,重拟圣旨!”闫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低沉又愤怒。
我没回头。
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母后。”
一道声音从侧面传来,我转头看去,是闫承熠。
他站在廊下,一身素衣,神情复杂。
“殿下不必多礼。”我对他微微一笑,“日后好生辅佐陛下。”
他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弯腰行礼:“儿臣恭送母后。”
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陛下节哀。”魏遥浛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几分假意的关切,“娘娘既已决定离开,强留反而失了体面。”
我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一眼。
她一身素裙,脸上挂着温婉笑意,可眼神却冷得像冰。
我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日头已经升起来了,天也亮了。
我走在出宫的路上,心里却比来时更沉。
十年前入宫时,我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走来的。那时我穿着嫁衣,盖头遮住了视线,只听见锣鼓喧天,百姓欢呼。
如今,我一身素衣,独自一人,耳边只有风声。
我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一枚玉佩,是他当年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我本想把它留下。
可最后还是没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