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鼓三通,飞熊卫三千出永定门。
曲星披白甲,折烛剑悬腰左侧;霜刃黑袍负刀,如影贴右。
高观把钝剑插在背后,剑身裂口用麻线缠紧——像缠一段旧伤。
文溪立于城门,囚衣未褪,外罩临时赐给的青绒氅。
她抬手,替曲星系紧领扣,指尖碰到他颈侧脉动,只说一句:
"回来时,带他也回来。"
曲星颔首,未答,翻身上马。
铁蹄踏雪,像把一张白纸撕成碎条。
同一夜,十六仓废墟上的"北贸私市"张灯结彩。
沈放锦袍缓带,迎三名铁颜使者入帐。
"你们要粮,我要银。"他推过一张兑票,
"阴山缺口,我指给你们;但须留一人头,替我挡朝廷耳。"
使者掀盔,露出剃光的额与狼刺青:"留谁?"
沈放折扇轻摇,扇骨指向北方——
"飞熊卫副统制,曲星。"
两日后,阴山外谷。
曲星率五百前锋夜袭,风卷雪刃,人脸被割得生疼。
霜刃伏于雪下,只露一双眼睛;他数敌军心跳,十、九、八——
狼嚎起,刀光出,雪被热血烫出黑洞。
首战斩首三百,飞熊卫轻骑折损三十。
曲星收剑,忽见雪地留下一行狼蹄印,笔直向南——
像是故意指路,又像故意引路。
初战告捷,高观独领百人追残敌入狭谷。
谷口风雪骤停,四壁冰墙反射月光,亮如白昼。
忽有一骑自冰墙后转出,狼盔蒙面,手持阔背弯刀。
"还记得这把刀吗?"
对方掀盔,露出一张被火灼过的脸——铁颜右贤王赫兰灭,
十年前,同一座狭谷,同一柄弯刀,
一刀劈断高观腕骨,令他所率辎重队全军覆没。
那一役,高观活埋于雪,靠吸狼血撑到天亮,
自此钝剑随身,只为不再锋利。
"十年前,你逃了;今日,补给你。"
赫兰灭挥手,冰墙爆裂,伏兵四起。
狼牙箭如暴雨,飞熊卫瞬间折损半数。
高观钝剑抡圆,剑风卷起雪幕,挡箭护兵,
自己却暴露在狼牙箭下。
"噗——"
两箭贯胸,一箭锁喉,
箭杆刻着狼牙倒刺——与十年前同款。
血洒在冰墙,化成赤色花。
高观跪地,钝剑插入雪,撑住身体,
他抬头,咧嘴笑,血沿齿缝滴:
"老子……不再逃。"
狼牙刀光落,头颅滚,雪面绽开一朵暗红牡丹。
霜刃率后队赶到,只看见雪原上突兀的赤花,
与高观无头尸身仍拄着钝剑。
赫兰灭已退,冰墙后留下一行火烙字:
"十年前的方法,依旧好用。"
霜刃缓缓跪下,以刀背轻敲钝剑,
"叮——"
回声在冰谷久久不散,像替谁敲最后一记更鼓。
噩耗传回中军,曲星立于雪丘,
折烛剑锋垂落,血珠沿槽滴入雪,瞬间成冰。
他抬眼,北方天际火光明灭,
那是赫兰灭的营地,也是十年前未熄的狼烟。
"高观,"他低声,"你的债,我替你讨。"
霜刃捧来高观残剑,剑身裂口仍缠麻线,
线被血浸透,硬如铁。
曲星将钝剑断片插入自己腰侧,
"活着回来,再铸给你。"
当夜,沈放私市被袭。
铁颜使者反戈,砍倒灯火,抢粮焚账。
沈放肩中一刀,退入暗渠,
以血手写下"粮在北谷,速取"六字,
顺水推给随后赶到的飞熊卫斥候。
他望着火光里倒塌的账册,
第一次发现,银弹也会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