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制联姻

暮色四合，将远山近檐都涂抹成一片沉郁的蓝灰。官寨高耸的碉楼影子，被拉得长长，斜斜投在青石铺就的院坝上，像某种沉默巨兽的爪牙。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腥气，以及一种更难以捉摸的、属于权力与压抑的气息。

星溪坐在窗边，身上是繁复沉重的嫁衣，金银丝线绣出的吉祥图案在渐暗的光线里闪着幽微的光。她一动不动，望着窗外。官寨建在半山，能望见更远处起伏的山峦，在暮色里只剩下连绵的剪影，如同凝固的波涛。这里是她的家，生她养她的地方，今夜，却要成为她的牢笼。

阿爸，那个平日里将她捧在手心的土司，此刻为了换取东边曲氏家族的支持，稳固他摇摇欲坠的权柄，毫不犹豫地将她推了出来。嫁给曲星——那个据说小时候一场高烧烧坏了脑子，心智永远停留在七八岁的曲家独子。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似的红痕，她却感觉不到疼。屈辱和愤怒像毒蛇，盘踞在心口，吐着冰凉的信子。她想起白日里匆匆一瞥见过的那个“新郎”，被人牵着，穿着不合身的吉服，眼神懵懂清澈，对着她傻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刺得她眼睛生疼。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哄笑声，有人高喊着“送新郎入洞房喽！”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某种下流的期待。门被推开，几个曲家的侍从半推半拥着曲星进来。他果然还穿着那身可笑的吉服，头上戴的帽子歪斜着，脸上泛着红晕，不知是兴奋还是被人灌了酒。

“新娘子！看新娘子！”他挣脱开侍从，踉跄着朝星溪扑过来，眼睛亮得惊人，纯粹得像个孩子看到了心爱的玩具。

星溪猛地站起身，裙裾曳地，发出沙沙的声响。她侧身避开，眼神如冰刃，扫过那几个看热闹的侍从。那几人接触到她的目光，脸上的嬉笑僵了僵，似乎被这未来女主人的冷厉慑住，讪讪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屋内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红烛高燃，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新房内映照得一片暖昧的红，却驱不散星溪周身的寒意。

曲星似乎并未察觉她的抗拒，他的注意力被床榻上撒的桂圆红枣吸引，好奇地抓起一把，又任由它们从指缝滚落，发出咯咯的笑声。玩了一会儿，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在身上摸索起来，然后珍而重之地捧出一块玉佩，献宝似的递到星溪面前。

“姐姐，给你。”他的声音带着点孩童式的黏糊和讨好，“好看的，星星……星星藏着，给姐姐。”

那玉佩质地普通，雕工也粗糙，形制隐约是只兔子，却连五官都有些模糊。或许是哪个下人拿来哄他玩的玩意儿。

星溪垂眸，冷冷地看着那摊开的掌心，和掌心那枚不起眼的玉佩。心头那股邪火蹭地冒起。羞辱她，连同这傻子，连同这桩婚事，连同这枚破玉佩，都在羞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