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恩宠

自那夜近乎摊牌后，文溪心中的惊惧非但没有平息，反而与日俱增。帝辛——或者说，披着帝辛皮囊的曲星——似乎很享受她这种明知真相却无力反抗的战栗。他的宠爱愈发张扬，几乎到了毫无顾忌的地步。

他不再让她仅仅侍奉笔墨，而是允许她在一旁翻阅一些无关紧要的杂书，甚至偶尔会指着奏章上某个地名，状似无意地问她：“此地风物，与冀州相比如何？”那语气平淡，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在透过她，审视着另一个灵魂的记忆。

赏赐更是络绎不绝。今日是北海进贡的雪狐裘，明日是南方快马加鞭送来的鲜荔枝。他甚至将库中一柄先王征伐东夷时缴获的、名为“秋水”的宝剑赐给了她，理由是“美人如玉，剑映清辉”。

这柄剑，成了压垮某些人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一个遭殃的是杨妃。

那日在御花园，杨妃故意撞翻了文溪宫女手中捧着的荔枝盘，晶莹剔透的果子滚落泥泞。杨妃不仅不道歉，反而指着文溪鼻子骂道：“苏妲己！你这狐媚惑主的贱人！仗着大王一时宠幸，便如此糟蹋贡品，该当何罪！”她甚至扬手欲打。

文溪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要息事宁人。然而，当晚帝辛来到揽月阁，看到文溪手腕上被杨妃指甲划出的浅浅红痕时（或许是宫女禀报，或许他无处不在的眼线早已告知一切），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没有多问，只淡淡道：“杨氏，性情乖张，不堪妃位。”

第二日，一道诏书下达：杨妃冲撞圣驾（意指她惊扰了随驾的文溪），口出恶言，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消息传来，后宫哗然。仅仅因为些许口角和对文溪的不敬，一位出身将门、育有公主的妃嫔就这样被轻易废黜？连求情的机会都没有？

文溪听闻后，手脚冰凉。她想起杨妃被拖走时那怨毒的眼神，想起宫中私下流传杨妃在冷宫中日夜诅咒她的凄厉哭嚎。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哪怕不是为了杨妃，只是为了平息这愈演愈烈的嫉恨。但当她看到帝辛那双仿佛洞悉一切、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知道，求情无用，反而可能火上浇油。在这个男人心中，除了他那疯狂的计划和她这个“命定之棋”，其他人的性命，轻如草芥。

紧接着是黄妃。

黄妃性子较为温婉，虽也嫉妒文溪，却从不正面冲突。她只是暗中联络了几位宗室老臣，委婉地劝谏大王，不应专宠一人，以免后宫失和，动摇国本。

这本是合乎礼法的劝谏。然而，帝辛在朝堂上听完，只是冷笑一声：“孤的家事，何时轮到外臣指手画脚？黄妃既觉后宫失和，便是德不配位。”

不过三日，黄妃之父因“督造祭器不力”被问罪下狱，黄妃受牵连，被剥夺妃位，贬入偏殿幽禁。

理由牵强得令人发指。

文溪听闻此事时，正在为帝辛研墨。她的手一抖，墨汁溅出少许，污了摊开的帛书。

帝辛瞥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情绪：“怎么？觉得孤处置不当？”

文溪连忙跪下：“臣女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忍？”帝辛放下笔，走到她面前，俯视着她，“文溪，收起你那无用的怜悯。这深宫便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孤护着你，你便只需看着，学着，如何在这战场上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