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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药草隐踪

赤瞳巫女

腐樱——这个在研究所内部档案中被标记为“极具天赋、冷静高效、背景清白”的年轻三级药剂师,此刻正站在她个人实验室的中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气味:干燥草药陈旧的芬芳、化学试剂的锐利刺激、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微弱硫磺与臭氧的混合气息。这里明面上是进行新型生物酶提取和合成的地方,整洁、规范,符合一切帝国科研标准。但只有腐樱自己知道,那些锁在特质合金柜深处、用古老符箓封印的原料,以及角落里那套看似装饰性的黄铜蒸馏器具,才是她真正的立身之本。

表面上的生物化学精通,不过是为了掩盖她另一重身份而精心构建的伪装。她是一名女巫,一个在帝国“净化”浪潮下必须将自身存在彻底隐匿起来的古老血脉继承者。她最擅长的,并非现代化的分子合成,而是传承自遥远时代的魔药炼制。

蚀姬的托付,以及记忆中那双透过水晶球惊鸿一瞥、纯净却又蕴含着不祥力量的赤红眼眸,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蚀姬姐姐……那个总是嘴硬心软的老太婆,最终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天大的麻烦。腐樱冷静地评估着风险:闯入核心囚禁区,窃取最高级别的实验样本,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但蚀姬付出的代价——那枚蕴含着她三分之一本源魔力的月光石——以及那双眼睛主人可能代表的未知变数,让她决定压下所有犹豫,赌上一把。

她走到实验室最隐蔽的内间,这里的空气更加凝滞,魔力微粒肉眼可见地在特定仪器周围缓缓流淌。她打开一个刻满减震与隐匿符文的冷藏柜,取出几样关键材料:

幻形草粉末:

来自一种只生长在雷击过后的焦木之上的寄生蕨类,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闪烁不定的灰绿色光泽,拥有极强的形态模仿特性。

灵性媒介(一缕被诅咒的脐带):被封存在暗水晶中,散发着微弱的精神波动,能够完美承载“替身”的概念,欺骗那些探测生命与灵魂信号的仪器。

暗影花露水:在永夜之地采集的暗影花花瓣上的晨露,经过三次逆月蒸馏而成,漆黑如墨,却能扭曲和吸收一定范围内的光线与能量感知。

她将所需材料精确称量,依次投入一口材质不明、刻满导能魔纹的黑色坩埚中。坩埚下方没有明火,而是由她双手虚按,催动体内魔力转化为稳定的幽蓝色冷焰。材料在冷焰中缓缓融合,发出轻微的“滋滋”声,颜色不断变幻,最终形成一锅粘稠的、不断自主蠕动、内部仿佛有星河微光闪烁的深紫色药剂。一股奇异的花香与铁锈混合的气味弥漫开来。

接下来是载体。她从一个密封的陶罐中取出一个用沼泽金线蒲草、处女的头发以及垂死之人的梦境编织而成的稻草人。这个稻草人结构精巧,隐约呈现出人形轮廓。腐樱用一支秃鹫羽毛笔,蘸取那深紫色药剂,开始极其细心地在稻草人全身涂抹、勾勒,每一笔都伴随着低不可闻的古赫密尔语咒文吟唱。她的动作带着一种神圣的仪式感,魔力通过笔尖源源不断地注入稻草人体内。

随着咒语的进行和药剂的渗透,稻草人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它不再僵硬,而是开始轻微地扭曲、蠕动,表面的草茎仿佛融化了般重新组合,颜色逐渐加深,浮现出类似皮肤的质感……五官的轮廓开始凸显,身形也向着少女的体态转变。最后,一层微弱的、模拟着朽木瞳子特有的、被压抑后的魔力波动的光晕,如同呼吸般在它体表一闪一烁。

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替身人偶,完成了。它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上,闭着眼睛,神态安详,甚至连胸口都有极其微弱的起伏,完美复制了瞳子当前虚弱的状态。

腐樱面无表情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将其小心地收入一个特制的屏蔽袋中。接下来,她需要等待时机。

时机选在凌晨三点,那是守卫换岗、监控系统进行每日例行零点零三秒自检校准的瞬间。这点时间对于普通人毫无意义,但对于腐樱而言,已经足够她利用权限漏洞和魔药效果制造一个短暂的盲区。

她像往常一样,穿着洁白的研究服,神情自若地穿过一道道需要权限认证的闸门。她的通行权限很高,这得益于她“卓越”的工作表现。接近核心囚禁区时,她看似随意地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微小的、类似香水喷雾器的金属罐。里面装的是“幻视药水”——她精心调配的,能够短暂扭曲特定波长光线并干扰电子信号传输的混合物。

她步伐节奏不变,自然地将喷雾器对着走廊转角、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摄像头以及壁挂式的生物信号传感器,极其快速地、不着痕迹地按压了几下。无色无味的极细微雾粒弥漫在空气中,迅速附着在镜头上。在监控室的画面上,会出现持续约五分钟的、循环播放的之前的安全画面,完美无缺,任何系统警报都不会被触发。

她迅速来到关押瞳子的那间特殊囚笼前。合金门上红光闪烁的符文让她感到一阵轻微的恶心。她快速刷了复制来的最高权限卡(代价是蚀姬的另一件遗物),输入 override 指令,手掌按在生物识别器上,同时一丝极细微的魔力模拟出授权人员的生命特征。

“嗤——”一声轻响,厚重的合金门滑开。

囚笼内的少女受惊般蜷缩起来,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隐约透出血色的眼眸警惕又茫然地望过来。

“想活命就别出声,跟我走。我是蚀姬姐的朋友。”腐樱的语气冷冽、快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急切,根本没有给对方思考和质疑的时间。她直接报出了蚀姬的名字,这是最快建立信任、击溃心防的方式。

果然,听到养母的名字,瞳子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的警惕迅速被巨大的震惊和一丝不敢置信的希望所取代。她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挣扎着站起身,踉跄地扑向门口。

腐樱一把扶住她虚软的身体,触手冰凉而颤抖。“跟上,别掉队。”她低声命令,同时敏锐地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走廊里弥漫着幻视药水制造的微弱能量扰流,让空气看起来有些许扭曲。她们如同两道紧贴墙壁移动的幽影。腐樱对这里的巡逻路线和换岗时间了如指掌,总能提前零点几秒避开守卫。

瞳子紧紧跟着,心脏狂跳到几乎要撞碎胸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恐惧,但腐樱冷静而坚定的背影,成了她黑暗中唯一的指引。她能感觉到扶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稳定而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度。

有惊无险地穿过最后一道安全闸门,她们进入了研究所一条废弃的物资通道。腐樱推开一扇伪装成墙壁的暗门,冰冷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带着城市特有的浑浊气息,却让瞳子感到前所未有的清新——那是自由的味道。

一辆看似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黑色厢式货车停在巷口阴影里。腐樱拉开车门,将瞳子塞进副驾驶,自己迅速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货车平稳地驶入凌晨空旷的街道,混入稀少的车流中,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车子最终驶入城市边缘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停在一栋看起来颇有年头的、与周围新建公寓格格不入的三层木质小楼后门。腐樱带着瞳子快速闪身进入。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内部空间与外部破旧的印象截然不同。空气中浓郁的药草味几乎凝成实质:干燥的薰衣草、苦艾、曼德拉草根悬挂在房梁下,墙壁旁是顶到天花板的木架,上面摆满了无数透明的琉璃瓶、陶罐、锡盒,里面浸泡着或干燥着千奇百怪的植物、矿物以及一些难以名状的材料。一个巨大的黄铜蒸馏器在角落安静地工作着,发出轻微的咕嘟声,冷凝管里滴下翠绿色的液体。各种厚度的古籍卷轴散落在铺着天鹅绒的长椅和地板上。这里不像家,更像是一个跨越了数个世纪的炼金实验室与图书馆的混合体,每一寸空间都诉说着主人非同寻常的身份。

“暂时安全了。”腐樱脱下研究服,随意丢在一旁,露出里面简单的黑色便装。她指了指房间里唯一一张还算整洁的椅子,“坐。”

瞳子依言坐下,身体依旧因为紧张和后怕而微微发抖,她贪婪地呼吸着这充满奇异药香的空气,这里没有那令人窒息的抑魔嗡鸣,让她干涸的魔力本源如同久旱逢甘霖般微微舒展。

腐樱走到一个镶嵌着珍珠母贝的黑檀木匣前,打开复杂的机括,从里面取出一支细长的水晶滴管和一个巴掌大小的琉璃瓶。瓶中的液体并非纯粹的蓝色,而是如同将最深沉的夜空与星辰光芒一同封存其中,缓缓流动,闪烁着细微的星芒。

“你的眼睛”腐樱转过身,目光落在瞳子那双即使在此刻放松状态下,也难掩猩红底色的眼眸上,“是最大的目标,太醒目了。”

她走到瞳子面前,声音依旧平静无波:“这是‘隐匿晨星’,能暂时渗透虹膜,改变其色素结构和光线折射率。效果大概能维持七到十天,之后需要重新滴注补充。”她的解释带着一种科研人员般的冷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实验数据。

瞳子仰起脸,顺从地睁大眼睛。腐樱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眉骨,固定住她的脸,另一只手极其稳定地将水晶滴管凑近。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入左眼,紧接着是右眼。轻微的刺痛感传来,伴随着一种奇异的清凉,迅速扩散至整个眼球。瞳子下意识地眨了眨眼,视野短暂地模糊了一下,随即恢复清晰。

腐樱递过来一面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银质手镜。

瞳子有些迟疑地接过,缓缓举到面前。

镜中的少女,脸色苍白,带着逃亡后的惊惶与疲惫。但最重要的是——那双自她出生起便伴随着她、带来无数恐惧与排斥的、象征着恶魔血脉的赤红眼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最普通不过的、深褐色的眼睛,普通得就像街上任何一个擦肩而过的女孩。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指尖触到的只是温热的皮肤。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那抹红色是她痛苦根源,却也是她身份的一部分,是与养母蚀姬、与那个未知的恶魔父亲、甚至与自身力量最深层的联系。此刻的消失,带来一种陌生的空虚感和一丝失落的惆怅,仿佛一部分自我被悄然抹去。

但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了她。这普通的褐色,意味着隐藏,意味着安全,意味着她或许能像正常人一样,走在大街上,而不必再担心被追捕、被关进那冰冷的笼子。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在那双新生的、平凡的褐色眼眸中汇聚、滑落。

她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救她出地狱的、冷漠又神秘的女子,声音哽咽,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为什么……为什么要冒险救我?”

腐樱正在将“隐匿晨星”收回木匣,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背对着瞳子,清冷的声音在充满药香的空气中响起,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顿了顿,似乎思考了一下,才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且,我们勉强算是……‘同行’。”

“同行”二字,轻轻落下,却像一块投入瞳子心湖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这个词,超越了“救命恩人”,甚至超越了“蚀姬姐姐的朋友”。它意味着认同,意味着她们共享着同一个不能见光的秘密世界,意味着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一种难以言喻的、久违的暖流冲散了心底的寒意和孤独,带来了某种近乎颤栗的归属感。

她看着腐樱忙碌的背影,那双新生的褐色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激、困惑,以及一丝重新燃起的、微弱却坚韧的希望之光。

腐樱没有回头,但她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目光的重量。她微微蹙眉,心下冷哂:‘麻烦的小鬼……蚀姬姐姐,你这人情,可真是让我越陷越深了。’然而,她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开始仔细规划下一步如何彻底隐藏这个“大麻烦”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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