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贵族学院的银杏叶铺满了小径,踩上去沙沙作响。星灿抱着一摞画纸,蹦蹦跳跳地跟在江澜身后,书包上的毛绒挂件叮当作响:“江澜哥,你看我画的‘小澜’!是不是很像?”
画纸上的多肉圆滚滚的,叶片上还画了两个小小的腮红,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小澜”两个字。江澜接过画纸,指尖触到纸面温热的触感,低头时,镜片后的黑眸映着画里的多肉,泛着柔和的光:“嗯,很像。”
“那我贴在你书桌墙上好不好?”星灿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他最近总爱黏着江澜,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在宿舍刷题,连依雨墨都打趣说“星灿你快成江澜的小尾巴了”。
江澜刚点头,就听到身后传来依雨墨咋咋呼呼的声音:“澜哥!星灿!你们看校报没?许静宜的漫画又更新了!这次居然画到吸血鬼拔妖怪鳞片!也太敢了吧!”
星灿好奇地凑过去:“什么漫画啊?”
“《暗夜囚笼》啊!全校都在偷偷看!”依雨墨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主角跟温寒长得超像!灰色长发,雾灰色眼睛……不过听说最近剧情特别虐,好多人都看哭了。”
江澜的目光微微一沉。他看过那部漫画,上个月在图书馆整理旧报时偶然翻到的。画里半妖少年被囚禁在古堡,贵族兄长每次吸食他的血液时,眼里都藏着挣扎,像极了温寒与温时。
“温寒好像不喜欢别人提这部漫画。”江澜淡淡开口,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公告栏——温寒正站在那里贴灵异社的新通知,灰色长发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白皙脖颈上隐约的红痕,像被什么东西勒过。
温屿就站在温寒身后三步远的地方,铂金色短发下的耳尖泛着红。他手里攥着本物理习题册,却一页都没看进去,目光死死地盯着温寒的手腕。那里今天没缠纱布,淡粉色的新疤在冷白皮肤上格外刺眼,像在嘲笑他上周在地下室门口失控的嘶吼。
“温寒。”温屿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时声音还在发颤,“你的手……”
温寒转过身,脸上挂着惯常的温柔笑意,眼底却像结了层冰:“温屿同学有事?”他刻意加重了“同学”两个字,看着温屿瞬间僵硬的肩膀,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
“我……”温屿喉结滚动,左手手腕的疤痕又在发烫。那天他在地下室门口嘶吼后,温朔派人来给他注射了更强效的抑制剂,记忆里那些血腥的画面被压下去了,可心脏被攥紧的痛感却越来越清晰——他想道歉,却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温寒绕过他,灰色长发擦过温屿的手臂,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像蛇鳞滑过皮肤。
温屿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指尖泛白:“别走!”他能闻到温寒身上淡淡的符纸味,混着黑蛇妖的妖气,像一道无形的符咒,捆得他喘不过气,“我……我想起一些事……”
“哦?”温寒挑眉,雾灰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玩味,“比如?”
“比如……”温屿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想起九岁那个雨夜,温寒被铁链捆在石床上,鳞片被拔时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着唇没发出一点声音;想起自己被温朔按住肩膀,第一次咬破他皮肤时,他雾灰色的眼睛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空茫。
这些话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说不出口。
温寒看着他挣扎的样子,突然抬手,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喉结:“想不起来就算了。”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体温,却让温屿像被烫伤般猛地松开手,“毕竟,有些事忘了,反而轻松。”
说完,温寒转身走向教学楼,灰色长发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温屿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捂住胸口蹲下身——抑制剂的药效快过了,心脏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穿,疼得他几乎窒息。
物理实验室里,苏棠正对着一堆齿轮皱眉。陆驰倚在门框上,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手里转着个刚修好的机械轴承:“上周比赛谢了。”
“谢我什么?”苏棠头也没抬,指尖夹着的镊子精准地夹起一个细小的齿轮,“我只是去看了场比赛,又没帮你加油。”
“你在就好。”陆驰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上周在领奖台上看到苏棠时,感觉心脏都要跳出胸腔,连奖杯都差点没拿稳。
苏棠的耳尖悄悄红了,嘴上却不饶人:“油嘴滑舌。对了,这个齿轮咬合角度不对,会影响传动效率,我帮你磨了磨……”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机械原理,陆驰却只是看着她,突然觉得那些冷冰冰的齿轮都变得可爱起来。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发顶,镀上一层金边,他忍不住拿出手机,偷偷拍了张照,设成了屏保。
植物社温室里,林野正对着一盆新培育的捕蝇草傻笑:“你看它多能吃!早上刚喂了三只苍蝇,现在又张开夹子了!”他转头想跟温寒分享,却发现温寒根本没在听——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是许静宜漫画的最新话,画里半妖少年的鳞片被拔得干干净净,贵族兄长跪在他面前流泪,手里还攥着带血的鳞片。
“温寒?”林野戳了戳他的胳膊,“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温寒抬头,笑容有些僵硬:“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他关掉手机屏幕,指尖却在微微颤抖。许静宜的漫画像面镜子,照出他最不堪的过往——九岁那年被按在手术台上,鳞片被一片片拔掉时,他听到温时在门外哭着喊“不要”,可最后推开门走进来的,还是拿着血袋的兄长。
“对了,周六灵异社去后山探险,你去吗?”林野献宝似的拿出张地图,“我听说那里有会发光的蘑菇!超神奇的!”
温寒刚点头,就看到温时站在温室门口,暗紫色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他今天没穿校服,深色衬衫的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血管,像极了漫画里那个挣扎的贵族兄长。
“小寒,父亲让你回家。”温时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视线落在温寒的手腕上时,瞳孔骤然收缩——那里的新疤旁边,又多了道浅浅的红痕,是银器划过的痕迹。
“知道了。”温寒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转身对林野道,“周六我可能去不了了。”
温时看着他跟着自己走出温室,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说“别回去”,想说“父亲又要逼你抽血了”,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一句干巴巴的“路上小心”。
温寒没回头。
女生宿舍里,月婉兮正对着一道物理题发愁,许静宜突然“啪”地合上漫画稿,吓了她一跳。
“小婉兮,你说如果一个人伤害过你,后来又后悔了,你会原谅他吗?”许静宜的眼睛里带着红血丝,显然是熬夜赶稿了。她昨晚画到半妖少年挣脱锁链,却在古堡门口回头看了贵族兄长一眼,突然卡壳了——她不知道该让半妖走,还是留下来。
月婉兮愣了一下,认真思考后说:“如果他真的知道错了,应该会原谅吧?就像依晚铃上次锁我自行车,后来给我买了马卡龙,我就不生气了呀。”
“那要是他伤你伤得特别深呢?”许静宜追问,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比如……拔光你的鳞片,吸食你的血液?”
月婉兮被问得莫名其妙:“哪有人会做这种事呀?太可怕了。”她低头继续做题,没看到许静宜眼底一闪而过的绝望。
窗外,依晚铃正躲在树后,手里攥着袋草莓蛋糕。她本来想找月婉兮一起吃,却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听到“拔鳞片”时,她莫名想起温寒脖子上的红痕,心里突然有点发慌——那个总带着温柔笑意的学长,好像藏着很多不开心的事。
“笨蛋月婉兮。”依晚铃小声嘟囔,把蛋糕塞进书包,“等你做完题,蛋糕都要化了。”
周六清晨,星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他揉着眼睛打开门,看到江澜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外套:“后山有点冷,穿上。”
“我们真的要去灵异社的探险?”星灿眼睛一亮,瞬间清醒了。昨天依雨墨说温寒临时有事去不了,江澜居然主动说“一起去看看”,让他开心了一晚上。
“嗯。”江澜点头,视线落在星灿乱糟糟的头发上,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快点收拾,依雨墨在楼下等了。”
后山的晨雾还没散,带着潮湿的凉意。星灿紧紧跟着江澜,手里攥着江澜给的手电筒,看到路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都要惊呼一声:“江澜哥你看!这个好可爱!”
江澜的目光却在四周逡巡。他昨晚查过资料,后山三十年前是座废弃的疗养院,传闻有病人在那里被当作实验品,死后怨气不散。温寒选这里探险,恐怕不只是为了“超自然现象”。
“小心脚下。”江澜拉住差点绊倒的星灿,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手心,下意识握紧了些。
依雨墨在前面开路,嘴里还在碎碎念:“说真的,温寒不来太可惜了,他找灵异地点超准的!上次那个废弃医院,真的在地下室找到手术刀了……”
星灿没听清后面的话,他的注意力被不远处的光点吸引了:“江澜哥,你看那是什么?”
浓雾中,几点幽绿的光在晃动,像鬼火。依雨墨吓得一哆嗦:“我靠!不会是鬼吧!”
江澜却皱起眉。那不是鬼火,是某种生物的眼睛。他从口袋里摸出钢笔——里面藏着银质短刃,这是猎人的本能。
“星灿,站我身后。”江澜的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光点越来越近,雾气中渐渐显露出轮廓——是几只半人高的狼形妖怪,眼睛泛着绿光,獠牙上还沾着血。星灿吓得躲到江澜身后,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指尖都在发抖。
“别怕。”江澜轻声安抚,将星灿护在身后,握紧了钢笔。他能闻到妖怪身上的腥气,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像极了温家古堡周围的气息。
就在狼妖扑上来的瞬间,一道黄符突然破空而来,贴在最前面那只狼妖的额头上。符纸瞬间燃起蓝色火焰,狼妖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一缕黑烟。
温寒站在不远处的树影里,灰色长发被晨雾打湿了几缕,手里还捏着几张黄符。他看着江澜手里半出鞘的银刃,雾灰色的瞳孔微微一缩:“江澜同学居然也懂这个?”
江澜皱眉:“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的社员有没有事。”温寒笑着走近,目光在星灿发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看来江澜同学比我更擅长保护人。”
星灿这才反应过来:“温寒学长!你不是回家了吗?”
“处理完事情就赶来了。”温寒的视线掠过江澜紧握星灿的手,嘴角的笑意淡了些,“这里不安全,我们先回去。”
回去的路上,星灿还心有余悸,一直紧紧攥着江澜的手。江澜能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低头时,看到星灿的黑色徽章在晨光下泛着光,突然觉得怀里的银刃有些发烫——他是吸血鬼猎人,而温寒是半妖,这本该是水火不容的存在,可刚才温寒出手救星灿时,眼里的焦急不像假的。
温寒走在最后面,看着前面江澜护着星灿的背影,灰色长发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他早就知道江澜是猎人,上周在机车赛场看到他袖口露出的银质护符时就知道了。有趣,真是太有趣了——猎人守护着他的小太阳,而他这个半妖,居然在帮猎人挡妖怪。
温屿就站在半山腰的树后,看着温寒的背影,心脏像被浸在冰水里。他刚才也跟来了,想提醒温寒后山有狼妖,却看到了他用符咒退敌的样子。原来温寒一直在偷偷学道术,像只藏在暗处的蛇,默默磨利爪牙,等着挣脱牢笼的那天。
“温寒……”温屿低声呢喃,左手手腕的疤痕疼得他几乎站不稳。他突然明白,自己欠温寒的,从来都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还清的。
宿舍里,许静宜对着电脑屏幕,终于画完了《暗夜囚笼》的最新话。画里半妖少年站在古堡门口,贵族兄长跪在地上,手里举着一片带血的鳞片,半妖却没有回头,一步步走进了晨光里。
她点击发布,然后关掉了电脑。窗外的银杏叶又落了几片,像谁的眼泪。她突然不想再画了,有些故事,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有结局。
植物社温室里,林野正对着捕蝇草傻笑:“你看你今天又吃了五只苍蝇!再这么吃下去,我都快养不起你了!”他给捕蝇草换了个更大的花盆,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暖洋洋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在温家古堡的地下室,温寒坐在石床上,看着手腕上被银链勒出的新痕,嘴角却在笑。温朔今天用银链捆住他,逼温时一次吸食了半升血液,温时哭着说“我不吸了”,却被温朔一巴掌扇倒在地。
“小寒,对不起……”温时跪在地上,眼泪砸在冰冷的石砖上,像碎掉的星星。
温寒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温时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哄小孩:“哥哥,没关系。”他的灰色长发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恨意,“我们是兄弟啊。”
温时的哭声突然停了。他看着温寒雾灰色的眼睛,第一次发现那里面没有恨,没有痛,只有一片死寂的空茫,比任何恨意都更让他绝望。
月光透过地下室的小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像一道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