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夜风带着雨后的清润,卷着玉兰花的甜香漫进贵族学院的回廊。星灿趴在天文社的望远镜前,鼻尖几乎贴在镜片上,声音里满是雀跃:“江澜哥!你快看!猎户座的腰带三星超亮!”
江澜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件薄外套。月光落在星灿毛茸茸的发顶,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连带着他睫毛上沾着的细碎绒毛都看得清晰。“别靠太近,伤眼睛。”他伸手将星灿往回拉了拉,指尖触到对方温热的耳垂时,对方像受惊的小兽般抖了抖,眼底的星光比天边的星辰还要亮。
“可是真的很好看嘛。”星灿嘟囔着,却乖乖往江澜身边靠了靠,肩膀抵着对方的胳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沉稳的温度。他突然想起上周谢临转来时,对着江澜意味深长的笑,心里有点发慌,“江澜哥,谢临说……说你是猎人?”
江澜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恢复自然,将外套披在星灿肩上:“嗯。”他没有隐瞒,黑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但我不会伤害你。”
星灿愣了一下,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我知道呀。”他仰头看着江澜,眼睛亮晶晶的,“江澜哥才不会伤害我呢。”
信任来得如此轻易,像月光落在湖面,没有一丝波澜。江澜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笑脸,心里那块因身份而悬着的石头悄然落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星光。
不远处的阶梯上,月婉兮正拿着本星图册对照星空,依晚铃坐在她身边,手里把玩着颗莹白的鹅卵石。“你看,那颗是天狼星,最亮的那颗。”月婉兮指着天边的亮星,声音软软的,像浸在月光里的棉花糖。
依晚铃的视线却没落在星空上,而是盯着月婉兮被月光照亮的侧脸。她今天特意穿了件月白色的裙子,是偷偷问林野“女生喜欢什么颜色”后买的,此刻被月光一照,像朵悄悄绽放的玉兰花。“嗯。”依晚铃含糊地应着,耳尖红得快要滴血,突然把手里的鹅卵石塞进月婉兮手里,“给、给你的,刚才在湖边捡的,据说能许愿。”
月婉兮握着冰凉的鹅卵石,看着上面映出的两颗依偎的影子,突然笑了,眉眼弯弯的:“那我许愿,以后每个满月都能和依晚铃一起看星星。”
依晚铃的心脏漏了一拍,慌忙别过头,却忍不住偷偷勾起了嘴角。夜风带着玉兰花的香气,将两人的低语吹得很远,像一首未完的情诗。
温寒靠在天台的栏杆上,灰色长发被风掀起,露出脖颈上尚未消退的银链红痕。他手里捏着张黄符,朱砂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谢临今晚又来“培养感情”了,变着花样用幻术逗他,一会儿变出满地打滚的小狐狸,一会儿又幻出两个抱着婴儿的虚影,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
“无聊。”温寒低声嗤笑,指尖的符咒被捏得发皱。他不喜欢谢临,不喜欢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更不喜欢他用幻术勾勒出的虚假温情,那些画面像面镜子,照出他心底最隐秘的渴望,让他烦躁不堪。
“在想什么?”温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抑制剂的清苦味。他穿着件黑色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铂金色的发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左手手腕的护腕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露出一小截泛红的疤痕。
温寒没有回头,指尖的符咒被揉成一团:“来看你有没有又跟着我。”
“我……”温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怀里的保温桶还带着余温,是他熬了两个小时的银耳羹,“我煮了点东西,你要不要……”
话没说完,就被温寒猛地转身扼住了喉咙。雾灰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泛着猩红的边缘,指甲隐隐透出青黑色——谢临刚才用幻术勾起了他的妖性,此刻温屿身上的血腥味像最烈的酒,让他几乎失控。
“温寒!”温屿的脸瞬间涨红,却没有挣扎。他能清晰地闻到温寒身上越来越浓的妖气,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两人紧紧裹住。左手手腕的疤痕突然裂开,血珠渗过护腕,滴落在温寒的手背上。
温热的血腥味炸开在空气里,温寒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属于吸血鬼的血液,带着温屿独有的清冽,像一剂最烈的毒药,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他低头咬住温屿的脖颈时,听见对方闷哼了一声,却没有推开他,反而抬手,轻轻按住了他的后颈,像在安抚一头失控的兽。
“唔……”温寒的尖牙刺破皮肤的瞬间,灰色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雪白,雾灰色的瞳孔彻底被猩红吞噬。温屿的血液带着灼热的温度,顺着喉咙滑下,熨帖着他枯涸的血管,却也唤醒了那些被尘封的记忆:九岁那年,他也是这样咬在温屿的手腕上,只是那时的他,是被锁链捆在石床上的猎物。
温屿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他能感觉到温寒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像在承受巨大的痛苦。月光落在温寒雪白的长发上,泛着妖异的银辉,那是半妖失控的征兆。他抬手抚上温寒的侧脸,指尖触到冰凉的皮肤时,对方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温寒猛地松开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雪白的长发以极快的速度变回灰色,猩红的瞳孔也褪去血色,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空洞。他看着温屿脖颈上渗血的牙印,突然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刚才吸食的血液全都吐出来。
“你看,我们果然只配这样。”温寒的声音带着自嘲,嘴角溢出的血珠滴在黑色的校服上,像绽开的红梅,“你吸过我的血,我也喝过你的,这样是不是就扯平了?”
温屿按住流血的脖颈,心脏像被生生剜掉一块。他看着温寒转身要走,突然冲过去从身后抱住他,声音带着哽咽:“扯不平……温寒,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温寒的身体瞬间僵住。温屿的怀抱带着抑制剂的清苦,却意外地温暖,像冬夜里唯一的炭火。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震得他后背发麻,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妖气又开始翻涌,却奇异地没有了失控的暴戾,只剩下一片混乱的酸胀。
“放开。”温寒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温屿没有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我不放开。”他把脸埋在温寒的发间,闻到符纸混着血腥的气息,“温寒,我们试试好不好?就当……就当给彼此一个机会。”
天台的风突然停了。玉兰花的甜香漫上来,盖住了浓重的血腥味。温寒看着远处星灿和江澜相拥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缠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突然觉得,或许那些根深蒂固的仇恨,也不是不能被暖意融化。
美术教室的灯还亮着。许静宜坐在画架前,手里握着画笔,指尖微微颤抖。陆明宇坐在她身边,正在调色,松节油的味道混着月光,形成一种奇特的安心感。“别紧张,”陆明宇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南方口音的软糯,“就像我们在信里说的那样,画你想画的。”
许静宜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画纸上。空白的画布上,渐渐浮现出月光下的天台:半妖少年的灰色长发被风吹起,吸血鬼少年从身后抱住他,远处的星空中,猎户座的腰带三星格外明亮。她的笔触不再像从前那样沉重,反而带着一丝轻盈,仿佛连那些痛苦的过往,都在月光下变得温柔起来。
“你看,”陆明宇笑着指了指画纸上的星空,“这样就很好。”他凑近许静宜,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声音压得很低,“其实……我早就画过你了。”
许静宜愣了一下,转头时正好撞进陆明宇温柔的眼底。他从画筒里抽出一幅画,画纸上是个趴在窗台看星星的女孩,眉眼像极了她,窗台上还放着一盆小小的多肉,像极了那盆“重生”。
“我从你的信里,看到了光。”陆明宇的声音很轻,像月光落在画布上,“不是吸血鬼古堡的阴森,是你笔下角色哪怕在黑暗里,也在拼命寻找的光。”
许静宜看着那幅画,突然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原来那些被她遗忘的画笔,那些被她搁置的梦想,一直都在等她重新拾起。而那个藏在信纸背后的人,早已透过字里行间,看到了她最真实的模样。
机车社的车库里,陆驰正蹲在地上给赛车做最后的调试,满手都是油污。苏棠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瓶矿泉水,看着他笨拙地用抹布擦引擎,忍不住皱眉:“笨手笨脚的,明天比赛别掉链子。”
陆驰嘿嘿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个黄铜做的星星挂件,递到苏棠面前:“这个给你,谢临那家伙说,比赛时带着能赢。”他的手指缠着绷带,显然是刚才不小心被零件划伤的,“明天……你会来吧?”
苏棠接过挂件,指尖触到上面光滑的弧度,突然想起谢临白天说的话:“陆驰那小子,为了请你去看比赛,昨天在车库练到凌晨。”她看着陆驰期待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嗯。”
简单的一个字,却让陆驰笑得像个得到糖的孩子,连满手的油污都忘了擦。月光透过车库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像给这场笨拙的喜欢,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
植物社的温室里,林野正对着一盆开花的含羞草自言自语:“你看你多厉害,居然开了四朵花!温寒说你活不过春天,他肯定是嫉妒你比他受欢迎……”他转身想给含羞草浇水,却看到谢临靠在温室的门框上,银灰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光泽,嘴角挂着玩味的笑。
“你就是那个养多肉的?”谢临走进来,琥珀金的瞳孔在温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盆捕蝇草上,“温寒经常来这?”
林野点点头,好奇地打量着谢临:“你是温寒的朋友吗?他最近好像不太开心,是不是跟你有关?”
谢临轻笑一声,抬手用幻术变出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狐狸的尾巴尖蹭了蹭捕蝇草的夹子:“算是吧。”他看着捕蝇草突然合上的夹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不过,他很快就会开心了。”
温家古堡的书房里,温时坐在窗前,手里拿着本翻开的书,目光却落在窗外的月光上。苏曼走进来,手里端着杯颜色深红的液体,放在他面前的桌上:“时儿,该喝了。”
温时的目光落在那杯液体上,胃里一阵翻涌。那是用温寒的血液特制的“营养剂”,母亲每天都会亲自监督他喝下去,说这样才能维持他的生命。可他每次喝的时候,都能想起温寒脖颈上的牙印,想起他雾灰色瞳孔里的痛苦,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母亲,我不想喝了。”温时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我想靠自己活下去。”
苏曼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墨绿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厉色:“胡说什么!”她按住温时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你的命!是温寒欠你的!你必须喝下去!”
温时看着母亲偏执的眼神,突然觉得一阵陌生。这个将所有温柔都给了他的女人,这个为了他不惜牺牲温寒的母亲,其实从来都没真正爱过他,她爱的,只是那个能继承温家的、健康的“温时”。
“我不喝。”温时站起身,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母亲,放过温寒吧,也放过我。”
苏曼愣住了,看着温时决绝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个一直温顺听话的儿子,好像在一夜之间,变得陌生起来。她握紧了手里的杯子,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温时的生命,包括温时自己。
天台的月光渐渐西斜。温寒最终还是掰开了温屿的手,却在转身时,轻轻说了一句:“明天早上,我想吃你煮的粥。”
温屿愣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左手手腕的疤痕还在发烫,却奇异地不疼了,像有暖流顺着血液蔓延,熨帖着所有的伤口。
星灿靠在江澜怀里,指着天边最亮的那颗星:“江澜哥你看!那是天狼星!图鉴上说它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江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看到星灿眼里的光。他低头,在星灿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月光落在雪上,温柔得没有一丝痕迹。
“嗯,”江澜的声音很轻,“是最亮的。”
夜风卷着玉兰花的香气,漫过贵族学院的每一个角落。有人在月光下相拥,有人在阴影里流泪,有人在画纸上重拾了梦想,有人在裂痕里看到了春天。而那枚烬色的徽章,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仿佛在说,所有的疼痛与挣扎,终将在爱意的滋养下,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