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绝望的微光

　　“捕网行动”的失败，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专案组最后一丝主动出击的勇气。林默脑波监测图上，那代表苏雅控制协议的异常信号，在经历短暂扰动后，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像被打磨过的刀刃，变得更加清晰、稳定，如同一个深深嵌入他意识底层的寄生系统。

　　他醒来的时间变得更短，即使清醒，眼神也愈发空洞，对外界的反应近乎于无。那枚曾经给予他慰藉的木制书签，如今也只是被他无意识地攥着，失去了情感的温度。医生们忧心忡忡地表示，他的自我意识正在以一种缓慢但可见的速度“褪色”，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不断稀释。

　　苏雅那边，则维持着那种令人不安的“稳定”。脑波数据流活动平息，生理指标恒定，嘴角那抹微笑如同雕刻。她像一座进入休眠期的活火山，内部却蕴藏着毁灭性的能量。

　　常规手段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物理隔离无效，神经屏蔽无效，心理干预甚至可能适得其反。绝望的气氛在指挥中心蔓延。

　　陈璐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对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线索和关系图，一遍遍梳理，试图找到那个被忽略的突破口。苏雅、林默、幽影蕨、脑波同步、物理道标、意识回收……所有的碎片都指向一个超越当前科学认知的领域。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林默早期资料上——他那异于常人的、对情绪和残留信息的敏锐感知。这种能力，在之前多次案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甚至能捕捉到仪器无法检测的细微线索。这真的是简单的“高共情力”吗？还是某种……更特别的、未被定义的天赋？

　　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在她脑中浮现。

　　既然苏雅的技术是基于对意识、对脑波的操控，那么，要对抗她，是否也需要从同样的层面入手？他们无法从外部攻破苏雅的“协议”，那么，能否从内部，从林默自己的意识深处，寻找反击的力量？

　　林默那特殊的感知力，是否就是他自身意识潜在的“免疫系统”或者说……“防火墙”？

　　这个“防火墙”之前一直被苏雅的强制同步和后续的“协议”压制、干扰，无法有效运作。而他们之前的“捕网行动”，试图用外部手段去干扰“协议”，结果却像是用错误的钥匙去捅锁，反而加剧了混乱。

　　如果他们换一种思路呢？不再试图从外部攻击那个“协议”，而是想办法……强化林默自身的“防火墙”？

　　如何强化？用他最能产生共鸣的东西——那些属于“林默”本身的、强烈的、鲜活的，甚至痛苦的情感记忆！这些，正是苏雅试图抹除的“杂质”，但也可能是林默自我意识最坚实的基石！

　　这个想法风险极高。加强这些情感，可能会提前引爆林默的创伤，导致精神彻底崩溃。但放任不管，他的自我意识也会被慢慢侵蚀殆尽。横竖都是悬崖，不如搏一线生机。

　　陈璐立刻召集了核心团队，提出了这个名为“基石”的大胆计划。

　　“我们需要找到一种方法，绕过苏雅的‘协议’监控，直接与林默深层的、未被污染的自我意识建立连接，用他最核心的情感记忆去‘滋养’和‘加固’它。”陈璐解释道，“这不能是外部强加的刺激，必须是他自身情感的……共鸣与唤醒。”

　　“这听起来更像是……心灵层面的操作。”心理专家眉头紧锁，“我们没有任何可靠的技术手段可以做到这一点。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利用他那种特殊的感知能力本身。”一位研究超心理学的顾问（之前被请来作为边缘参考）迟疑地开口，“如果他的能力不仅仅是接收，某种程度上也能……主动‘投射’或‘聚焦’呢？如果我们能引导他，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精神力量，都集中在他自我意识的核心上，或许能形成一种暂时的、强大的‘心灵壁垒’？”

　　这个想法比陈璐的更加玄乎，几乎触碰到了玄学的边缘。

　　但此刻，他们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具体怎么做？”陈璐追问。

　　“需要找到一个对他而言，情感浓度最高、最纯粹的记忆锚点。不是创伤本身，而是创伤背后，支撑着他没有彻底崩溃的……爱与责任。”顾问缓缓说道，“比如，他对妹妹林夕保护的执念，而不是失去她的痛苦。我们需要引导他去‘感受’那种想要保护的力量，而不是沉溺于无法保护的悔恨。”

　　这需要极其精微的心理引导技巧，以及对林默内心世界最深处的理解。

　　他们决定再次尝试，但这一次，目标截然不同。

　　计划制定得更加谨慎。他们选择了林默状态相对最平稳的清晨，减少了所有不必要的药物，营造了一个极其安静、安全的环境。心理专家不再试图触碰创伤事件，而是通过极其温和的引导语，帮助林默在内心构建一个“安全屋”的形象，一个只属于他和妹妹的、充满阳光和温暖回忆的想象空间。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林默大部分时间没有明显反应，偶尔会因引导词触及边缘而表现出细微的不安，但都被专家及时安抚。

　　连续几天，他们都进行着这种看似徒劳的尝试。没有惊心动魄的脑波对抗，没有外来的信号干扰，只有耐心的陪伴和精神的引导。

　　直到第五天。

　　当心理专家再次引导林默想象那个“安全屋”，想象林夕在屋里对他微笑时，监测屏幕上，一直处于低水平活动的、代表林默自我意识的脑波信号，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弱、但稳定而持续的增强！

　　不是之前那种混乱的情绪峰值，而是一种……温和的、坚定的波动。

　　与此同时，那个潜伏的控制协议信号，似乎对这种变化产生了排斥！它没有立刻上前压制，而是表现出一种细微的……后退和规避的倾向！

　　就像黑暗，本能地回避稳定的光源！

　　“有效果！”技术警压抑着激动汇报，“他的自我信号在增强！协议信号表现出回避特性！”

　　指挥中心内，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他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打扰到这来之不易的微妙平衡。

　　心理专家继续用平缓的语调引导着，巩固着那个“安全屋”的形象。

　　林默脑波中，那缕代表着自我意识的光，虽然依旧微弱，却顽强地持续亮着，并且，似乎在极其缓慢地……扩张。

　　它没有去攻击那个控制协议，只是静静地存在着，散发着属于林默自己的、带着伤痕却依旧鲜活的精神力量。

　　而那个冰冷的协议，仿佛遇到了某种无法理解、无法同化的存在，只能在外围徘徊，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轻易地渗透和侵蚀。

　　这远非胜利。

　　林默依旧昏迷，他的自我意识依旧脆弱不堪，苏雅的威胁依旧悬于头顶。

　　但这一点点微光，这点在绝望深渊中艰难点燃的、属于林默自己的意识之火，却让所有人看到了一丝……真正的希望。

　　原来，最强的防御，并非来自外部的铜墙铁壁。

　　而是源于内心，那不曾泯灭的，人性的光芒。

　　陈璐看着屏幕上那缕微弱却坚定的脑波信号，缓缓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战斗，终于回到了它应该所在的战场——林默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