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沙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愈发清晰，像一头蹲伏在戈壁尽头的黑色巨兽。城墙是用当地特有的黑石砌成，高达三丈，墙头上插着密密麻麻的旌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旗子上的图案各异，有狼头、鹰隼，还有些看不懂的异域符号。
离城门还有半里地，就闻到一股混杂着羊肉膻气、香料与沙尘的味道。城门口往来的人极多，有牵着骆驼的西域商人，有背着弯刀的部落武士，还有些穿着破烂、眼神警惕的流民。守城的士兵穿着皮甲，腰间挂着弯刀，对进出的人盘查得极严，尤其是看到苏慕云等人时，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
“把兵器收起来。”苏慕云低声道，将长剑归入剑鞘。苏清寒也将短匕藏进袖中，林墨则把锈剑斜挎在背后，用长衫遮掩了大半。
三人随着人流走到城门口，一个络腮胡士兵拦住了他们，操着生硬的汉话问道：“从哪里来？到黑沙城做什么？”
“从甘州来，做些丝绸生意。”苏慕云递过去几枚银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第一次来贵地，还望军爷通融。”
士兵掂了掂银币，塞进怀里，眼神却在苏清寒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见她神色清冷，才悻悻地移开目光，挥了挥手：“进去吧。记住，在城里别惹事，尤其是‘鬼市’那边，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
“多谢军爷提醒。”苏慕云拱手道谢，带着林墨和苏清寒走进城门。
一进城，喧嚣声陡然增大了数倍。街道两旁的店铺灯火通明，挂着五颜六色的幡旗，有卖烤肉的、酿葡萄酒的，还有些铺子门口挂着兽皮、玉器，透着浓浓的异域风情。行人摩肩接踵，有高鼻深目的胡人，也有穿着中原服饰的商人，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胡琴的呜咽声混杂在一起，热闹得让人有些恍惚。
“这里就是黑沙城？”林墨看得眼花缭乱，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异域面孔，也从未听过如此奇特的语言。
“嗯，”苏慕云边走边道，“黑沙城是西域通往中原的咽喉，三教九流汇聚，鱼龙混杂。在这里，最不能信的是笑脸，最不能惹的是暗处的刀子。”他指着街道尽头一座高耸的塔楼，“那是城主府，据说城主是个胡人，手段狠辣，却也能镇住各方势力。”
苏清寒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低声道：“有人跟着我们。”
林墨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回头，却只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并没有发现异常。
“别回头。”苏慕云按住他的肩膀，“是断末阁的人，他们没敢靠太近，只是在盯着我们。”他拐进一条小巷，“迎客楼在北街，从这里穿过去能近些。”
小巷里光线昏暗，两侧是高高的土墙，墙头上偶尔能看到几只黑猫闪过。脚下的路坑坑洼洼，还能闻到些馊水的味道。林墨紧紧跟着苏慕云，只觉得这黑沙城表面热闹，骨子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一片灯火，迎客楼的幌子在夜色中格外醒目。这是家两层的木楼，看起来不算奢华，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照亮了门楣上“迎客楼”三个苍劲的大字。
刚走到门口，一个穿着青色短褂、留着山羊胡的掌柜就迎了出来，脸上堆着笑：“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我们找秦掌柜。”苏慕云低声道。
掌柜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了几分：“我就是秦山。几位是……”
苏慕云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正是林先生给的那枚柳叶佩的另一半。秦山看到玉佩，脸色微变，连忙侧身让开：“原来是苏执事的人，快里面请。”
三人跟着秦山走进后院，穿过一个栽着几株沙枣的小院，来到一间僻静的厢房。秦山关好门，才收起笑容，正色道：“苏执事，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林先生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我师父他……真的在黑沙城？”林墨激动地问道。
秦山点头，眼神却有些凝重：“林先生半个月前就到了，只是断末阁的人盯得紧，他不方便露面，一直藏在我这儿。只是三天前，他出去打探消息，就再也没回来。”
林墨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没回来？难道他……”
“别急，”秦山摆手，“林先生临走前留下话，说若是他没回来，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递给林墨。
林墨接过油布包，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另一半青萍剑谱，还有一张完整的黑沙城地图，地图上用红笔圈着一个地方——城西的废弃驿站。
“这是……”林墨看向秦山。
“林先生说，断末阁的总坛入口，就在那废弃驿站下面。”秦山压低声音，“他怀疑断末阁在密谋一件大事，似乎与二十年前的‘昆仑玉碎’案有关。”
“昆仑玉碎？”苏慕云脸色一变，“那不是传说中昆仑派镇派之宝‘乾坤玉’被盗的案子吗？据说当时昆仑派高手死伤惨重，案子至今未破。”
“没错，”秦山点头，“林先生查到，当年盗取乾坤玉的，就是断末阁的人。他们一直没能解开乾坤玉的秘密，所以才四处寻找线索，而青萍剑谱里，就藏着解开秘密的关键。”
林墨这才明白，为什么断末阁对青萍剑谱如此执着。他看着手中的两半剑谱，忽然想起师父信里的话，将两半剑谱拼在一起，果然严丝合缝。剑谱最后几页的空白处，用极细的墨线画着些奇怪的图案，像是某种机关的结构图。
“这些图案是……”林墨指着图案问道。
“应该是开启乾坤玉的机关图。”苏慕云仔细看着图案，“昆仑玉碎案后，江湖上就再也没人见过乾坤玉，看来是被断末阁藏起来了。”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异响。秦山脸色一变，吹灭了油灯：“有人！”
苏慕云立刻将林墨和苏清寒护在身后，长剑出鞘，警惕地盯着门口。苏清寒也握紧了短匕，贴在墙边。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黑影闪了进来，动作快如鬼魅。苏慕云挥剑刺去，却被对方轻易避开。黑影并不恋战，直扑林墨手中的剑谱。
“休想！”林墨下意识地将剑谱护在怀里，侧身避开。黑影一击不中，转身就往外逃。
“留下吧！”苏清寒早已守在门口，短匕直刺对方后心。黑影无奈，只能回身格挡，两人瞬间交手数招。借着窗外的月光，林墨看清了黑影的脸——竟然是鬼医公！
“老东西，还敢来！”苏慕云怒喝一声，加入战局。鬼医公以一敌二，渐渐不支，她忽然从怀里掏出个药粉包，往地上一撒。
“有毒！”苏清寒喊道，拉着林墨后退。
等药粉散去，鬼医公早已不见踪影，只在地上留下一张纸条。苏慕云捡起纸条，借着月光一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上面写了什么？”林墨问道。
“她约我们今晚子时，在废弃驿站见面，说要跟我们做个交易。”苏慕云沉声道，“她手里有林先生。”
林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交易？她想做什么？”
“多半是想用你师父换剑谱。”苏清寒冷声道，“这老东西诡计多端，怕是有诈。”
“不管有没有诈，我们都必须去。”林墨眼神坚定，“我不能让师父有事。”
苏慕云点头：“没错，就算是陷阱，我们也要闯一闯。秦掌柜，麻烦你给我们准备些应手的东西，还有，查一下废弃驿站的地形。”
“放心，”秦山点头，“我这就去准备。你们多加小心，断末阁在黑沙城势力极大，今晚的黑沙城，怕是不太平。”
夜色渐深，黑沙城的喧嚣渐渐平息，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林墨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锈剑。剑谱上的机关图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他总觉得，今晚的废弃驿站，将会有大事发生。
苏慕云正在检查地图，苏清寒则在处理手臂的伤口，厢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烛火跳跃的声音。林墨忽然想起什么，对苏慕云道：“苏先生，你说鬼医公为什么要选在废弃驿站交易？那里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苏慕云放下地图，沉吟道：“我也觉得奇怪。废弃驿站在城西的贫民窟，那里鱼龙混杂，最容易设伏，也最容易脱身。她这么做，要么是有恃无恐，要么就是……想引我们去某个地方。”
苏清寒忽然道：“不管她想做什么，我们都要做好万全准备。我去探查一下驿站周围的情况，你们在这里等我。”
“我跟你一起去。”林墨道。
“不行，”苏清寒摇头，“你留在这里，保护好剑谱。我去去就回。”她说完，纵身从窗户跳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林墨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有些担忧。苏慕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清寒师妹的‘青霜剑’不是白叫的，黑沙城还没人能轻易伤得了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离子时越来越近。秦山送来了些干粮和水，还有一张详细的废弃驿站地图。林墨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手心全是汗。他知道，今晚的一战，不仅关系到师父的安危，更关系到青萍剑谱和乾坤玉的秘密。
就在子时将至时，苏清寒回来了，脸色有些凝重：“驿站周围果然有埋伏，至少有三十人，都是断末阁的高手。而且……我在驿站后面的巷子，看到了昆仑派的人。”
“昆仑派的人？”苏慕云一愣，“他们怎么会来？”
“不清楚，”苏清寒摇头，“他们似乎也在监视驿站，看样子不像是和断末阁一伙的。”
林墨心里更乱了，昆仑派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们也在追查乾坤玉的下落？
“不管了，”苏慕云站起身，长剑归鞘，“时间到了，我们该出发了。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和剑谱。”
林墨点点头，握紧了锈剑。三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离开迎客楼，朝着城西的废弃驿站而去。
黑沙城的夜晚格外寒冷，风卷着沙尘，打在脸上生疼。城西的贫民窟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亮着灯，更显得阴森诡异。废弃驿站就在贫民窟的尽头，断壁残垣在月光下投下扭曲的影子，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鬼怪。
三人刚靠近驿站，就听到里面传来鬼医公沙哑的声音：“林墨，别躲了，老身知道你来了。把剑谱交出来，老身就放了你师父。”
林墨的心一紧，刚要说话，就被苏慕云按住。苏慕云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怎么？不敢出来？”鬼医公冷笑，“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你师父的死活？”
“我师父在哪？”林墨忍不住喊道。
驿站里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林先生虚弱的声音：“小墨……别管我……剑谱不能给他们……”
“师父！”林墨眼眶一红，就要冲进去。
“站住！”苏清寒拉住他，“是陷阱！林先生的声音有问题，像是被药物控制了。”
林墨这才反应过来，师父的声音确实有些不对劲，透着股说不出的僵硬。
就在这时，驿站周围忽然亮起无数火把，将整个驿站照得如同白昼。断末阁的人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手持刀剑，将驿站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鬼医公，她手里拿着个瓷瓶，冷笑着看着林墨：“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把剑谱交出来，老身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苏慕云将林墨护在身后，长剑直指鬼医公：“就凭你们？”
“不止我们。”鬼医公拍了拍手，驿站旁边的屋顶上，忽然出现十几个身穿白衣的人，个个手持长剑，气度不凡。
“是昆仑派的人！”苏慕云脸色一变。
为首的白衣人上前一步，冷冷道：“望月阁的人，插手我昆仑派的事，未免太不把我们昆仑派放在眼里了吧？”
林墨彻底懵了，昆仑派的人怎么会帮断末阁？
苏慕云却忽然笑了：“我当是谁，原来是昆仑派的风长老。看来，当年昆仑玉碎案，你们昆仑派内部，也有断末阁的人啊。”
风长老脸色一变：“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苏慕云朗声道，“当年盗取乾坤玉的，就是你和风长老的师弟，也就是现在断末阁的阁主！你们里应外合，盗走乾坤玉，却迟迟解不开秘密，所以才一直追查青萍剑谱！”
风长老脸色铁青，挥剑指向苏慕云：“一派胡言！给我拿下！”
白衣人和断末阁的人同时冲了上来。苏慕云与苏清寒背靠背站着，与敌人战在一处。林墨握紧锈剑，护着剑谱，心里却乱如麻。他看着混战的人群，忽然想起剑谱最后几页的机关图，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苏先生！清寒姑娘！往驿站里面退！”林墨大喊一声，率先冲进驿站。
驿站里面早已破败不堪，蛛网密布，只有正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盒子，正是装着乾坤玉的盒子！
“那是乾坤玉！”风长老见状，也顾不上苏慕云，直扑石台。
林墨却没有去拿盒子，而是按照剑谱上的机关图，在石台上按动了几个凸起的石块。
“轰隆！”
石台忽然下沉，露出下面一个黑漆漆的通道。一股阴冷的风从通道里吹出来，带着腐朽的气息。
“机关！这小子启动了机关！”鬼医公惊呼道。
苏慕云和苏清寒趁机退到林墨身边。“干得好！”苏慕云赞道。
“快进去！”林墨喊道。
三人纵身跳进通道，石台随即缓缓升起，将外面的人挡在了外面。
通道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林墨摸索着点燃了秦山给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前方的路。通道狭窄而潮湿，两旁的墙壁上刻着些奇怪的符号，与剑谱上的机关图有些相似。
“这里应该是断末阁总坛的密道。”苏慕云看着符号，“林先生果然没说错。”
林墨心里却有些不安，他总觉得，这个密道里，藏着比外面更可怕的东西。而师父的下落，乾坤玉的秘密，还有断末阁的阴谋，或许都将在这条黑暗的通道尽头，揭开最后的面纱。
火折子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一步步往前走，脚步声在通道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前方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