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晋这次让宫人送进来的,是一只珍珠兔,小小的一只,放在雕花的木笼子里,乖乖巧巧的吃着草。
“怎么叫珍珠兔?”隔着殿门,吉樱逗着兔子问。
说起这兔子,常晋很是得意,他说是都城一个农户家偶然抱了一窝,都是小小的,长不大,后来就专门养出了品种,冠名珍珠兔,因为娇小稀罕,又适合笼养,很受城中夫人小姐们的喜爱,于是便找人要了一只,送来给吉樱添点趣儿。
吉樱提着笼子,左瞧又看很是喜欢,就是遗憾它长不大,不像草原上的肉兔,冬天烤着香的很,这小东西,一口没,吃着可惜。
常晋听着,尴尬地直咽口水。
聊了一会儿,吉樱才想起来问:“最近看见好多人来来回回的,很热闹,是要过节了吗?”
常晋面色一僵,想起太子的叮嘱:大婚的事,别让吉樱知道。
自己后来追问为什么,太子沉默半晌,只是说了一句:“不想让她坏了孤的好事。”
常晋当时还觉得有些困惑,好长一段时间内,他看见太子那样紧张吉樱,误以为自己不开窍的主子,对这个草原来的小公主是不是有点意思,现在倒觉得,这俩冤家,不见面互捅刀子就是天怜人命了,大婚的事,还是依旨不让她知道的好。
“快开春了,宫中有些祭礼要做,这段日子会忙些”他胡乱的敷衍着,也不知道吉樱会不会信,怕露馅,又追上几句嘱咐:“姑娘可别乱跑,闯了祸不好收拾”。
吉樱听的困惑,也只是迷糊地点点头,回了个“好”。
不出去就不出去,反正自己也被困了有些日子了,不差这几天,等伤彻底好了,再想办法去见父汗,省的让他担心。
转眼到了大婚的日子,纵使反复筹备练习,众人也都心提到嗓子眼办事,生怕在自己的环节上出一点差错。
萧霁霆立身帝庙,面向楼中层叠入顶的牌位、画像,手持礼辞庄严祷告。
身后,僧侣、重臣、宫人依序而立,香烟绕梁,经幡祝祷,礼乐为伴,晨钟启时,所有的一切,都按部就班稳步推进着,连呼吸都均匀小心。
宫人高呼:“吉时到——!”
礼毕,萧霁霆躬身退出帝庙,在众人垂首而立的中央路径中步行至长街,纵身上马,去宫门接太子妃的青鸾轿。
等仪仗走到正阳门的时候,太子妃的送亲队刚好迎面而来,十里红妆,浩浩荡荡,不见队尾。
朱红色的十六抬轿撵落下,厚重的缎面帘被掀起,宫人搀扶着柳若雪下轿,一身霞帔在骄阳下熠熠生辉,金银的闪耀、孔雀羽的流光、东珠的鳞波色、云锦丝的七彩霞光……仿佛这世间所有绝美的色彩,都恰到好处地云集在这身红绸所制的小小衣袍上,让人目不衔接、心生艳羡。
萧霁霆下轿,踩着制衣阁百余宫人赶工半旬所制的婚靴,大步走向新娘,昆山玉贴金的襟步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像幽谷中的山泉水,滴到深褐色的岩石上。
二人并肩同行,在礼号的声声呼鸣中,穿过正阳门,前往正殿叩拜,最后朝东宫的方向走去。
一切都进行的如此井然有序,端礼阁的大臣们都小松了一口气,等婚队进了东宫,剩下的就都是内宫的事了,他们也都能回家喘口气,解解这半月的乏累。
东宫内殿的小暖卧内,吉樱和兔子玩的正欢,可她毕竟是在草原野惯了的人,看到动物关在笼子里就觉得憋得慌,于是不安分的小手慢慢地把笼门提起来,却没注意到通风未关关的玄窗。
珍珠兔在笼子里憋得时间久了,又被吉樱逗得惊慌,吃了一肚子草正是有劲儿的时候,笼门一开,眨眼功夫就跑了出来。
吉樱觉得好笑,朝着它说:“动作还挺麻利,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我是怎么在草原上抓兔子的!”
说完,就开始上窜下跳地跟珍珠兔玩起了追逐战。
无奈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加上躺了半个多月,身子没以前那么灵活了,抓了一会儿,就坐在地上喘粗气。
“好你个小兔子,我可警告你,现在乖乖束手就擒,本公主尚可留你一命,你再跑,腿给你撅断!”
吉樱说这话并不是吓唬兔子,往日在草原上打猎,这样的兔子她一箭能射穿两个。这样想着,她便满屋子开始找武器,结果中原人的屋子里摆的都是乱七八糟华而不实的东西,连把趁手的弓都没有。
突然她看到窗外长得粗壮的桃树,枝干不粗不细,刚好可以拿来做木矛。她心里妙计,将手伸出窗外,稍一用力,就扯下一根分枝来。
她又开始找能磨枝子的石头来,四处摸了半天,也就是门口大柱子上的红漆还不算光滑,于是拿起枝子一头就在柱子上一阵乱磨,直弄得红漆刷刷直掉。
“还挺好用!”吉樱满意地看着磨得尖尖的枝头,锋利无比,正适合抓兔子。没成想一扭头,兔子不见了,再一看,小东西早顺着窗缝跑出去了,在桃树下吃草吃的正欢。
吉樱下意识地推开窗,一个跨步一只脚已经踩到了窗沿上,却在要将另一只脚也收上来,跳窗抓兔子时的瞬间,犹豫了。
常晋说过,不让自己乱跑,她要是出去闯了祸,会不会连累父汗呀?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跳时,珍珠兔吃够了眼下的草,又往远处跳了跳,去寻更嫩的鲜草吃了起来。猎物逃遁的视觉冲击感,瞬间激发了隐忍已久的狩猎欲,吉樱顿觉手痒难耐,只想把它逮着烤了才畅快。
她跨在窗上,一手持矛,迅速地朝珍珠兔扔去,没成想兔子太小,没仍准,反倒把它吓着了,撒腿就跑,一溜烟就要看不见了。
吉樱急了,到手的兔子还有跑了的道理,她脑袋一热,就从窗户跳了出去,提着木矛一路狂追,由于太过投入,都没注意到远处正在执礼的仪仗队。
东宫正殿外,摆着鎏金做的火盆,里面点好了一会儿太子妃跨盆要用的火。
“这是?”盖头下,柳若雪看着裙摆前烧着的火焰有些紧张,她握着萧霁霆的手生出了薄汗,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萧霁霆笑了笑,说:“小唐他们弄的,说是民间习俗如此,拿来讨个吉利,别怕,我扶着你”。
柳若雪这才觉得好受了些,在新郎官的搀扶下,她缓缓抬起一只脚,准备从火盆上方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