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央的空地上，我让捕快找来一个草人，给它套上件宽大的布袍，模拟完颜烈当时的穿着。又将那根带裂痕的晾衣长竿绑上粗麻绳，麻绳另一端系在草人腰间——这是为了还原凶手“远程勾衣”的手法。
“大家看好了，关键不在竿长，在‘借力’。”我站在厨房窗边的位置，举起长竿对准草人，“凶手先把长竿伸出窗户，铁钩勾住完颜烈的袍摆，再让同伙在远处拉麻绳——麻绳一紧，长竿就成了杠杆，借力把人往栏杆外推，根本不用竿子够到五丈远！”
说着，我朝远处的捕快点头。捕快猛地拽紧麻绳，长竿瞬间绷直，草人被猛地往前一扯，身体前倾，“扑通”一声翻倒在地，和完颜烈坠楼的姿势一模一样。布袍的下摆还被铁钩勾出个口子，像极了木栏上挂着的黑布片。
“真……真能行！”李司丞瞪大了眼睛，“可谁会有时间配合凶手拉麻绳？迎宾馆的人昨晚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啊！”
“有时间的，只有馆吏林九。”我放下长竿，目光落在人群后的一个精瘦男人身上——他穿着青色吏袍，双手藏在袖里，眼神躲闪，正是负责迎宾馆排班的林九。
林九脸色骤变，慌忙后退：“你……你别胡说！我昨晚一直在前堂记账，根本没去过厨房！”
“记账？”我冷笑一声，从袖里掏出一张纸——是方才在林九的账房里找到的，上面记着昨晚的排班，却在“厨房杂役阿福”的名字旁画了个圈，圈旁还有一行小字：“戌时三刻，借竿用”，“用”字的墨迹还没干透，和长竿铁钩上的丝线颜色隐隐相合，“你说你没去厨房，那这借竿的记录怎么解释？阿福说，昨晚是你让他把长竿放在窗边，还让他戌时三刻准时离开厨房——你就是趁他离开，自己拉的麻绳！”
“还有，”我往前走了两步，盯着他的手腕，“你左手腕上的淤青，是昨晚拉麻绳时被绳结勒的吧？完颜烈上个月在迎宾馆当众鞭打你，说你‘南蛮小吏不配管北地贵人’，你怀恨在心，才策划了这起命案，对不对？”
林九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捂着脸，声音哽咽：“是……是我杀的！他凭什么打我？凭什么看不起南人？我忍了一个月，就是等他独自去高台观景的时候……我本来想嫁祸给阿福，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捕快上前，将林九押了起来。市舶使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之前谁说的‘南蛮丫头’？这分明是海神送我们泉州的女推官！若不是你，这案子怕是要成悬案了！”
周围的人也跟着附和，之前嘲笑我的牙人红着脸，低着头不敢说话。我把长竿往地上一杵，声音清亮：“什么海神送的？这都是杠杆原理！长竿是杠杆，麻绳是力臂，只要找对支点，再远的距离也能借力——就算是海神，也拗不过物理规律！”
市舶使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道理！还是砚小娘子有学问，我们这些老骨头，真是白活了！”
海风渐渐停了，铜铃不再作响。迎宾馆的庭院里，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高台上的青石板上，也照在我手里的长竿上。我看着被押走的林九，心里没有快意，只有一丝感慨——若不是因为偏见和仇恨，也不会有这场命案。
父亲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眼底满是欣慰：“清儿，你又破了一个案子。”
“因为道理永远站在真相这边。”我笑着说，攥紧了手里的竹枝——这根不起眼的小树枝，又帮我找到了关键线索。
离开迎宾馆时，市舶使非要送我一盒泉州的桂圆干，说这是“谢礼”。我接过盒子，心里甜滋滋的——不是因为桂圆干，是因为又一次用知识证明了自己，又一次打了那些看不起女子、看不起南人的人的脸。
马车驶在泉州的石板路上，我掀开帘子，看着窗外的街景——渔船停靠在港口，商贩在街边叫卖，孩子们追着风筝跑。我知道，只要还有真相需要揭开，我就会一直查下去，用那些看似普通的“道理”，为更多人讨回公道。毕竟，杠杆原理能撬动重物，也能撬动真相，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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