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夏夜总带着潮湿的热气,蕃坊里的珠宝牙行却围着不少人,连空气中都飘着股紧张的味道。我跟着父亲赶到时,牙行的朱漆大门敞开着,守卫倒在门槛内,胸口插着把短刀,早已没了气息。
“砚推官,您可算来了!”市舶司的陈巡检迎上来,脸色发白,“昨晚市舶夜开,牙行遭了贼,守卫被杀,可值钱的珠宝没丢几件,就少了颗没剖的‘火油钻’——那钻藏在暗格里,一般人根本找不到!”
我探头往里看,牙行的柜台里摆着各色珠宝,翡翠、珍珠、玛瑙一应俱全,唯独角落的暗格门开着,里面空空的。几个捕快围着现场议论,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捕快瞥了我一眼,笑着起哄:“小女娃也来凑趣?火油钻比米粒大不了多少,藏在暗格里都难找,你能把它找出来?还是回家玩石子吧!”
我攥紧了袖兜里的细铜针——这是父亲给我用来挑取细微痕迹的,针尖锋利,刚好能探进锁簧。我抬头怼回去:“老丈这话差矣。《洗冤集录》载‘凡盗案,须查锁痕、足迹、器物移位’,没说女子找不到钻石。再说,我若只会玩石子,去年在成都就查不出蜜桶里的凶手了——倒是您,盯着珠宝看半天,没发现锁上的门道,莫不是眼神不如我这‘女娃’?”
老捕快被噎得脸通红,捋着胡子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能看出什么!”
父亲示意我先查暗格的锁。我蹲下身,用细铜针探进锁簧——锁芯没被撬坏,可锁内的铜片上,有几道新划痕,划痕歪歪扭扭,深浅不一,不像是正常人用钥匙开锁留下的。“父亲,这锁是被熟悉锁芯结构的人打开的,”我指着锁簧里的划痕,“而且,开锁的人可能看不见——正常人用钥匙开锁,划痕会顺着锁芯纹路走,可这些划痕杂乱无章,像是凭手感摸索着划出来的。”
陈巡检愣了:“看不见?难道是盲贼?可蕃坊里的盲人,大多是做杂役的,怎么会知道牙行暗格的位置?”
“牙行里就有个盲匠。”旁边的牙行伙计突然开口,声音发颤,“梁翁,他是个老盲匠,负责打磨珠宝,昨晚他请假说身体不舒服,没来上工……”
我立刻让伙计带路,去梁翁的宿房。宿房在牙行后院,离前院的案发现场不远。我让人打来一盆皂角水,往地上泼——皂角水遇到血迹会变成暗红色,很快,地面上就浮现出几道极淡的暗红色痕迹,从院门口一直延伸到梁翁的房门口,像是有人踩着血迹走过,又刻意擦拭过。
“这血迹,定是梁翁从案发现场带回来的!”老捕快瞪大了眼睛,语气里没了之前的轻视,多了几分急切,“可他是盲人,怎么能准确找到暗格,还杀了守卫?那火油钻又被他藏到哪里去了?”
这个问题问住了我。梁翁是盲人,行动全靠拐杖和手感,要绕过巡逻的守卫、找到暗格、开锁盗钻,再杀了守卫退回宿房,难度极大。而且,火油钻体积小,容易藏匿,他若真偷了钻,会藏在什么地方?是随身带着,还是藏在了宿房里?
我走到梁翁的房门口,侧耳听了听——房内没有动静。陈巡检示意捕快敲门,敲了半天,里面才传来梁翁沙哑的声音:“谁啊?我身体不舒服,没力气开门……”
“梁翁,我们是市舶司的,来问你点事。”陈巡检提高声音,“昨晚牙行遭了贼,守卫被杀,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房内沉默了片刻,才传来梁翁的声音:“我……我昨晚睡得早,什么都没听到……”
我盯着房门缝隙,心里满是疑惑:梁翁的声音听起来很慌张,像是在隐瞒什么。他若是凶手,盲眼如何开锁?又如何避开守卫?火油钻到底被他藏在了哪里?
夜风吹过蕃坊,带着珠宝行里的香气,却让人觉得发冷。老捕快看着我,语气里多了几分期待:“小丫头,你再想想,还有什么线索?总不能让这盲匠一直躲在房里不出来吧?”
我攥紧了手里的细铜针,心里暗下决心:不管梁翁是不是真凶,一定要让他开门对质。不仅是为了找回火油钻,为守卫讨回公道,更是为了让那些看不起女子的人知道,就算面对盲贼的谜题,女子也能查出真相。
只是现在,盲者开锁的手法、火油钻的下落,还藏在宿房的门后。这场广州蕃坊的珠宝盗杀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