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江的晨雾裹着水汽,把索道的竹篮晕成一团模糊的黑影。我跟着父亲站在山脚索道口时,风从江面吹过来,带着湿冷的凉意,绞盘房的木头轮子还在吱呀作响,却没了往日的热闹——今早卯时,两个商客乘竹篮过江,升至半程时竹篮突然停住,等守卒把篮拉回岸边,才发现两人早已暴毙,竹篮的门还从内侧锁着。
“砚推官,您可算来了!”负责索道的山将周都尉迎上来,脸色凝重,“这竹篮就这么点大,门从里面锁着,连只鸟都飞不进去,两人怎么会突然死了?真是邪门得很!”
我抬头看向索道——粗竹绳横跨漓江两岸,竹篮悬在半空,篮身是用竹篾编的,透着光,能看见里面铺着的粗布垫子,垫子上还留着两个浅浅的人形印子。一个年轻的守卒凑过来,看着我笑着说:“小娘子也来查案?这竹篮晃得很,你要是怕,就站在岸边看着,别上去折腾——万一再出点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他话里虽没明着轻视,却带着几分“女子胆小”的默认。我没反驳,只是从袖兜里掏出小铜尺,走到刚拉回岸边的竹篮旁:“先看看篮顶。”说着,我踮起脚,量了量篮顶的竹篾——有几片竹篾的霜痕比别处深,还带着明显的双人压迹,像是有人在上面蹲过,把霜蹭掉了大半。
“篮顶有问题!”我指着压迹,“有人藏在篮顶,而且至少两个人——霜痕的压印是两个不同的鞋型,一个尖头,一个圆头,定是两人蹲在上面,把竹篾压出了痕迹。”
周都尉凑过来细看,惊讶道:“藏在篮顶?可竹篮升上去时,我们都看着,没见有人爬上去啊!”
“定是趁守卒换班时藏的。”父亲皱着眉,“去绞盘房看看,守卒昨晚是谁值班?”
我们刚走到绞盘房门口,就闻到一股焦糊味。推开门一看,守卒赵勇正蹲在火盆旁,偷偷烧着几件破衣,衣服的布料是粗麻布,边缘还沾着点竹篾的碎屑。见我们进来,赵勇慌忙把衣服往火盆里塞,手忙脚乱地想灭火:“官……官爷,我就是烧点旧衣服,没别的事!”
“没别的事?”我盯着火盆里的破衣,“这衣服上的竹篾碎屑,和竹篮的竹篾一模一样。你昨晚值班时,是不是放了人进索道,藏进了竹篮顶?”
赵勇脸色骤变,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周都尉上前一步,声音沉了下来:“赵勇,老实说!不然军法处置!”
赵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是……是我放的人!昨晚亥时,有两个人给了我银子,让我别声张,他们说要躲进竹篮顶,过江去对岸……我没敢问他们是谁,也没敢看清楚模样,只知道他们一个穿尖头皮靴,一个穿圆头布鞋……”
“那两人现在在哪?”我追问,“他们藏在篮顶,等竹篮到了对岸,怎么从篮顶下来,再返回地面?索道这么高,竹绳又滑,他们总不能飞下去吧?”
赵勇摇着头:“我不知道……他们只说自有办法,让我别管……我烧衣服,是因为他们昨晚蹭到了竹篾,怕留下痕迹,让我帮忙烧掉……”
我走到绞盘旁,看着缠绕的竹绳——竹绳上有几道新的划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割过,靠近岸边的竹绳上,还沾着点淡绿色的汁液,像是某种植物的汁液。再看向对岸的山崖——山崖上长着不少藤蔓,一直垂到索道竹篮经过的高度,藤蔓上也有被拉扯过的痕迹。
“他们定是用了藤蔓!”我指着对岸的山崖,“藏在篮顶的两人,等竹篮靠近对岸时,用刀割断一小段竹绳,借着竹篮的惯性,抓住山崖上的藤蔓滑下去,再顺着藤蔓爬回地面。竹绳上的划痕和藤蔓上的痕迹,就是证据!”
周都尉眼睛一亮:“我这就派人去对岸山崖搜!”
“等等,”我拦住他,“还有个疑问——那两个商客是怎么死的?竹篮门从内侧锁着,藏在篮顶的人怎么杀了他们?是用了毒,还是有别的手段?”
我又回到竹篮旁,仔细检查篮内的垫子——垫子的角落有个细小的针孔,针孔周围的布料泛着淡淡的青色,像是被某种液体浸泡过。“是毒针!”我指着针孔,“藏在篮顶的人,从竹篾的缝隙里往下扎毒针,杀了商客,再趁商客死后,从内侧锁上竹篮门,伪造成密室命案!”
周围的守卒和衙役们都围了过来,眼神里满是佩服,之前那个年轻守卒挠着头说:“小娘子,您真是太厉害了!我们盯着竹篮看了半天,都没发现篮顶的压迹,您一量就看出来了!”
周都尉也点着头,语气诚恳:“砚小娘子,之前是我考虑不周,没多想篮顶的可能。接下来查案,还得靠您多指点!”
我笑了笑,没说话——其实不是我厉害,只是查案时多留意了别人忽略的细节。晨雾渐渐散了,阳光照在漓江面上,泛着金色的光。我盯着竹篮顶的压迹,心里暗下决心:不管藏在篮顶的人是谁,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返回了地面,我定要找出他们,为那两个无辜的商客讨回公道。
只是现在,对岸山崖的搜查还没结果,毒针的来源、藏篮顶者的身份,都还是未解的谜。这场漓江索道的密室命案,才刚刚撕开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