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府的晨雾总裹着海腥味,明州水军的御池泛着墨绿,池边的晨露沾在青石板上,滑得能让人摔跤。我跟着父亲赶到时,水军们正围着池边议论,甲胄碰撞的脆响混着急促的脚步声,把清晨的宁静搅得七零八落。
“砚推官,您可算来了!”水军将校周统领迎上来,甲胄上还沾着池边的水草,脸色比池水还沉,“监理张大人,今早晨练时被发现沉在池底,人早就没气了!可御池昨夜门禁森严,值守的兵卒没录到任何人进出,这……这简直是密室!”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御池是水军操练用的,池面足有半个球场大,深三丈,池底铺着鹅卵石,边缘围着半人高的石栏。几个水性好的兵卒正往池里跳,不多时就抬着具尸体上来:死者穿着青色监理袍,腰间的玉带松垮地挂着,面色青紫,口鼻里还塞着水草,显然是溺水身亡。
“小妮子也来查溺案?”周统领身边的副将凑过来,语气里带着点玩笑,却没了往日的轻视,“这御池水寒,池底还缠着水草,你要是怕呛水,就站在池边看着,我们捞着啥你看啥。”
我没接话,从袖兜里掏出根细铁探杆——这是昨晚特意让铁匠磨的,杆头弯成小钩,刚好能勾住水底的东西。“我得下去看看。”说着,我让兵卒找了套轻便的麻布水衣换上,踩着石栏慢慢滑进池里。
池水果然刺骨,刚没过腰就冷得我打哆嗦。我握着探杆往池底探,指尖能感觉到鹅卵石的粗糙,探到池中央的回水栅时,杆头突然勾到了什么——用力一拉,一段麻绳浮出水面,绳结是水军常用的“双环扣”,结头还泛着潮气,显然是新打的,没被水泡多久。
“水底有新结的麻绳!”我朝池边喊,兵卒立刻扔下来个网兜,我把麻绳装进兜里,又摸向回水栅——栅条上还留着麻绳勒过的痕迹,漆皮都被磨掉了一小块。
爬上岸换好衣服,我拿着麻绳去找泵房。御池的泵房在池边的小屋里,房里的抽水机还透着湿意,木质的泵柄上,沾着几枚淡淡的手印——我凑过去闻了闻,手印上有股咸涩味,指尖蹭了蹭,竟刮下点白色粉末:“是盐霜!”
周统领凑过来细看:“盐霜?泵房里怎么会有盐霜?”
“是有人握泵柄时,手上的盐没洗干净。”我解释道,“监理定是被人用麻绳绑在回水栅上,然后凶手去泵房打开抽水机——水泵吸水时,池底会产生吸力,绑在栅上的人挣脱不开,就会被水呛住溺毙。等凶手确认人死后,再关掉水泵,解开麻绳扔在池底,趁着晨雾没散溜走。”
“可门禁没录到人影啊!”副将急道,“昨夜值守的兵卒说,除了监理戌时来巡过池,再没人靠近过!”
“那凶手定是值守的兵卒,或者能自由出入门禁的人。”我指着泵柄上的盐霜,“手上有盐霜,要么是常做饭的炊事兵,要么是刚从海边练完船回来的水手——他们接触海盐多,手上的盐渍难洗干净。再看这麻绳结,是水军的常用结,凶手定是懂水军规矩的人。”
周统领立刻让人去查昨夜的值守兵卒,我则盯着泵柄上的手印——手印大小中等,指节处有老茧,像是常握兵器或船桨的人。“还有个疑问,”我皱着眉,“凶手为什么要选在御池杀监理?是因为这里有水泵能制造溺水假象,还是监理发现了他的什么秘密?”
池边的晨雾渐渐散了,阳光照在池面上,泛着刺眼的光。之前的副将凑过来,语气里满是佩服:“小官人,您这眼睛真毒,池底的麻绳、泵柄的盐霜,我们看了半天都没发现。接下来该查啥?您说,我们就做!”
我握着手里的麻绳,心里暗下决心:不管凶手是炊事兵还是水手,不管他怎么躲过门禁记录,定要找出他——不仅是为了给监理讨回公道,更是要让这御池里的水,不再藏着枉死的冤魂。
只是现在,握泵柄的人是谁?善打双环扣的又是谁?昨夜的门禁记录里,到底藏着什么漏洞?这场明州水军御池的溺毙案,才刚刚露出池底的真相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