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人从岛上兽医处借来一截羊骨——粗细和人骨相近，刚好能用来比对齿形。将那枚带血的碎牙放在羊骨旁，用银簪轻轻调整角度：碎牙的齿间距、牙釉质纹路，竟和郑七去年镶银牙时，留在医馆的齿模记录分毫不差，连牙根处那个崩裂的浅坑，都完全吻合。
“这就是郑七的牙！”我举起碎牙和羊骨，对着众人说，“绞盘齿轮的间距刚好能卡住人的头部，凶手把郑七推到绞盘下，转动齿轮时，牙齿被齿轮磕碎，嵌进齿缝；之后再把他的尸体处理掉，只留下血衣，让人以为他失踪了。”
周都尉盯着碎牙，脸色凝重：“可尸体去哪了？塔灯又怎么会一直亮着？”
“现在就复演给大家看。”我让人扎了个和郑七身形相仿的草人，裹上和血衣同款的粗布，推到绞盘下方。几个卒子合力转动绞盘，木质齿轮“吱呀”转动，草人的头部刚靠近齿轮，就被死死卡住，随着齿轮咬合，草人头部的干草簌簌掉落，像极了碎骨飞溅的模样——这和齿缝里的碎牙痕迹完全一致。
“之后，凶手把草人（即郑七尸体）拖去崖边抛进海里，再把血衣扔在草垛旁，伪造失踪假象。”我指着烽火台三层的灯盏，“至于塔灯，他找了人替郑七添油——每晚多耗的半罐油，就是替班人添的，这样灯才会连宵不熄。替班人得熟悉添油的时间和灯油用量，不然早被发现了。”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之前质疑的卒子凑过来，小声问：“小娘子，那替班人是谁啊？总不能是全岛的人都有嫌疑吧？”
“看账本就知道。”我让人把所有管灯油的卒子叫来，每人手里捧着自己记录的耗油量账本。翻到副灯手赵猛的账本时，我停住了——他记录的“每日耗油量一罐”，竟和实际消耗的数量完全吻合，而其他卒子的账本，要么多记，要么少记，只有他的分毫不差。
“赵猛，”我盯着他，“别人都记不准耗油量，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这三天的油，都是你添的，对不对？”
赵猛脸色骤变，双手攥紧账本，指节发白：“我……我只是记性好！”
“记性好？那你手上的茧子怎么说？”我让捕快按住他的手——赵猛的掌心和指根有深褐色的老茧，那是长期转动绞盘留下的痕迹，边缘还沾着点未洗干净的灯油渍，“绞盘的木质齿轮会磨出这样的茧，灯油的味道也不是轻易能洗掉的。郑七发现你盗卖军油，要去告发，你就杀了他，再替他添油点灯，想掩盖罪行，对不对？”
铁证面前，赵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是……是我做的！我盗卖军油换钱，被郑七撞破了，他说要告诉都尉，我没办法……只能趁夜里把他推去绞盘，再把尸体扔去海里……添油的事，也是我干的，我以为这样就能瞒过去……”
捕快上前押走赵猛时，周都尉让人端来一碗热酪，双手递到我面前：“小官人，这沙门岛夜里冷，喝碗热酪压压寒。刚才看你复演绞盘，手都冻红了。”
我接过热酪，用勺子轻轻吹开表面的奶皮，笑着说：“多谢都尉。其实不用特意取暖——你看那绞盘，转动时齿轮摩擦会生热，这就是机械能转热能啊。查案时动脑子、动手脚，浑身都热乎着呢。”
周都尉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还是小官人懂门道！连取暖都能说出道理来！以后这沙门岛的案子，我可全指望你了！”
周围的卒子们也跟着笑起来，之前的寒意仿佛被这笑声驱散了不少。我喝了一口热酪，甜丝丝的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肚子里——绞盘的机械能能生热，查案的信念和找到真相的欢喜，更能让人心里暖和。
夜风吹过烽火台，塔灯的光依旧亮着，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渗人，反而透着几分安稳。我知道，这盏灯以后会由守规矩的卒子添油，再也不会藏着罪恶的秘密了。
离开烽火台时，周都尉还在跟父亲商量，要在绞盘旁立个警示牌，提醒大家注意安全。我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夯土台，心里满是踏实——不管是嵌在齿轮里的碎牙，还是账本上的数字，只要仔细查、认真推，再隐蔽的罪行，终会像机械能转化的热能一样，浮出水面，无处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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